姐姐的長發也束成馬尾,自顱頂垂下來,發梢兒掃著蝴蝶骨,翩翩如翼。
而仙人卻沒有改變容顏。歲月如風,溫柔地掠過了他。
楚隨煙學會了陶眠教他的全部功法,還無師自通,自創一簿劍譜。
他的確是有天資的。和前兩個弟子一樣,只要他出山,便可驚艷世人。
楚隨煙像一只年幼的獸,貪婪地汲取和索求營養。他希望陶眠能傳授給大師兄和二師姐學過的功法,但陶眠以指叩叩他的額頭,說不可貪心。
“師父教你的,自然是最適合你的。四堆,學會了這兩手,你已經所向披靡。”
少年泄氣地皺了下臉,他的心性總是長不大,或許是因為一直處在仙人的庇護下。
“我的‘魘禱’還不熟練呢。每次連姐都迷惑不了。”
仙人就笑。
“徒兒,‘魘禱’不熟練,不是因為你天賦不行,而是因為你不懂人心。”
“人心?我……”
他還想說些什麼,旁邊剝熟栗子的楚流雪抬手,塞了他一把甘甜的栗子仁,堵住他的嘴。
“唔唔——”
“嘗嘗,炒熟了沒。”
楚隨煙睜大眼睛點頭。
得到肯定的回答,楚流雪才送進自己嘴里一顆。
“姐你又拿我試毒!”
“別瞎說,姐姐怎麼會如此歹毒。”
楚流雪自己嘗過了,才給陶眠送一把。陶眠向來與徒弟同飲同樂,順勢接過來。
剛出鍋的栗子,外皮還微微燙手。
三人圍坐在小院之中,秋山明凈,丹桂盈香,只有師徒碎語和栗子外殼裂開的聲響。
姐弟倆不出意外又爭執了兩句。四堆屬于越說越生氣的類型,三土則是越想越來火,這就使得兩人拌起嘴來沒個止歇。
陶眠倒也不勸,瞇著眼睛咀嚼甜栗,欣賞遠處的秋景。
小孩麼,吵兩句正常。
反正最后肯定是四堆先被氣走。
果不其然,楚隨煙說不過他姐,噌地起身離開院子,背影都氣呼呼的。
等弟弟被氣出了門,楚流雪反而安靜了。
陶眠一下一下搖著手中的蒲扇。天漸漸涼,他的扇子搖得不快,兩人有一搭沒一搭說些閑話。
“三土,”陶眠忽而喚了少女一聲,“你想過回魔域麼?”
楚流雪不知陶眠何出此言,抬起眼簾靜靜地望著他。
“魔域的人一直來找你吧。”
陶眠說得不錯。天盡谷的人這幾年陸陸續續地來了幾波,每次都是一個目的,請少谷主回魔域,重振天盡谷。
楚流雪每次的回答也都一樣,她說我力不能及,請回吧,不要再來了。
她不是在逃避,相反,她非常清楚自己的處境。
天盡谷不能算完全地沒落,只能說分化成兩派。現在把持大權的一派并非她父親的舊臣,而后者找上她的目的也很易懂。
天盡谷之變也有十余年了,她沒有參加過任何一次他們之間的密談,不清楚背后的運作,更是不了解權力和權力之間的博弈。
她不過是一枚棋子罷了。
陶眠問起時,楚流雪回得很坦蕩。
除了一個秘密,其他的她對陶眠全無隱瞞。
她說天盡谷的人確實來找過她,但是她不愿出山。
她說以她的本事不足以幫上什麼大忙,既然如此,不如留在山上,省得添亂。
陶眠頷首,沒有繼續這個話題的意思,他看出楚流雪并不想深談。
北雁南飛,楚流雪把剝開的栗子殼攏成小小的一堆,和遠處的連綿山脈倒是相映成趣。
最完好的半個圓殼被她點綴在最上端。
她說銀票,如果有機會,我帶你去看看我的故鄉吧。
本來是一次即刻出發的旅行,陶眠帶著兩個小孩,行囊都收拾好了,卻被薛瀚的一封來信攔住腳步。
薛瀚說陶眠你快從你那破山出來吧,皇帝一手立的太子要逼宮。
第31章 籌謀
皇帝立大皇子陸遠為太子,已有七年光景。
七年間,太子宅心仁厚,克己守本。廟堂內外無不交口稱贊。
皇帝對待太子卻極為苛刻,并不親近。
謠言四起。有人說這是因為太子是過繼來的,血緣本不深厚。也有人說皇帝早早立太子就是受了大臣們脅迫,她的那把龍椅坐得從不穩當。
近兩年皇帝開始沉迷長生不老之術,政事逐漸荒廢,由年少的太子接手。
皇帝尋仙問藥,煉丹修觀,黃金銀兩像投入了一個無底的洞。
君王癡迷此道,宮中人心不穩,太子的勢力暗中崛起。
現在翅膀足夠硬了,要把皇帝從帝位趕下來。
陶眠略略地讀了薛瀚寄給他的信,通篇看下來,差點把桌子捏碎。
簡直荒謬!
陸遠笛是他陶眠的親傳弟子,若是她要長生不老,何必費力外求?
這根本就是構陷。
他和兩個懵懂的徒弟簡單交代了一番,說他要出一趟遠門。
楚隨煙點點頭,茫然地問:“師父要把二師姐帶回山麼?”
楚流雪捏了下他的手臂,叫他不要多嘴。
匆匆離開的陶眠卻留下一句——師父會考慮的。
陶眠的腳程極快,午后收到的信,黃昏時分,他便趕到了皇宮外。
仙人如入無人之境,輕而易舉地闖了進去,沒有驚動任何人。
偌大的宮廷,一個人落進去仿佛一粒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