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小的鎖孔看起來平平無奇,但其實做得相當精細,由一個環形的孔套著另外一個,每一個鎖孔的內側都有凹下去和凸起來的地方,各個不同。
小銅老虎開到第四個,就在哈哈地吐氣,看來是累得不行。
這鑰匙竟然是個活物。
來到第二道門前,孟管事把鑰匙抬高,讓銅老虎自己慢慢開鎖。
隨后,他轉過身子,兩只手又插在了袖口內。
這應該是他近來養成的習慣。
房內無燈,但這些翡翠風鐸竟也能散出盈盈的光,就是照得人的臉和頭有點綠。
孟管事的大頭娃娃臉顯得更陰森了,哪怕是那張臉被制成了笑的模樣,也絲毫不會叫人感到親近。
他的聲音保持著那種接待客人時高亢的調子,和抑揚頓挫的語氣。但沒有了鬧哄哄的街市做陪襯,這聲音顯得有些單調,且怪異。
還帶著一絲陰陽怪氣,或許是陶眠的錯覺。
孟管事先肯定了陶眠的想法。
“公子說得不錯。這壽命牌,上面寫著的就是被典當的壽命,有多有少。少的只有月余,而多者,能達到數百年。”
“數百年?”
陶眠疑惑地蹙眉,幸好他現在戴著面具。孟管事根本瞧不見他的表情。
他不驚訝有數百年的壽命牌存在,畢竟這地方是魔域,妖魔的壽命上限要比凡人長多了。
小陶仙君真正的困惑之處在于,怎麼會有誰把如此多的壽命拿來典當。
這人想要的東西,該有多珍貴。
陶眠沒有問出口,但孟管事仿佛透過他的面具,看出了他心中所想。
大頭娃娃油亮蠟質的臉愈發陰森起來,笑容鬼魅。
“公子還是太良善了。這壽命牌不是誰想典當幾年幾月就能領的。我們要的是,那人余下的全部壽命。”
第213章 畫中人
孟管事這話說得人不寒而栗。
除了陶眠,他寒也不栗。
到底是個活了千歲的仙君,歲數大了,對萬事萬物的接受上限也高了。
于是當孟管事告知他,這壽命牌上雕刻的是典當者的全部剩余壽命時,陶眠僅是微微頷首。
他淡定的態度被孟管事看在眼中,釉質大頭的眼睛平時就笑得瞇起來,這會子似乎睜開少許,閃著妖異狡黠的光。
不是驚訝,似是摻了些別的東西。
……
千燈樓的地下部分有若干層,層數未知,但缺少連接層與層之間的樓梯。
它像是一個房間接著一個房間拼成的復雜積木,這些房間高矮不一。有時候陶眠需要彎腰俯身,一直把頭低到腰附近才能鉆進去,而有時候又需要他伸長手臂去攀著門框,將身子甩上去,方可進入下個房間。
沒有一個整齊對稱的結構,當初設計它的人,性格大概相當隨性,喜歡驚喜。
據孟管事介紹,這些房間沒有一個固定的出現次序,就連他這個老管事想找東西,偶爾都要花費兩三天的工夫,才能抵達希冀的房間。
貌似這種設計是為了防盜,但陶眠認為是瞎扯,這里面的東西,不管偷哪件都很值。
所有房間的門,都指望著孟管事手中的青銅雙虎頭鑰匙才能打開。每一道門的門鎖均不一樣,沒有人能記得住那些凹凸不平的小機關到底是怎麼分布的,除了那個齜牙咧嘴的小老虎腦袋。
陶眠的眼睛賊賊地瞄著孟管事攥緊的虎頭鑰匙。
等孟管事要回身與他說話的時候,他自然地收回目光,完全沒有被對方察覺到意圖。
孟管事對陶眠說,公子,快到了。
他們這一路,除了最初的翡翠壽命風鐸屋,之后又次第穿過了許多奇異的房間。
一個金光閃閃的屋子,兩面墻壁擺放著層層疊疊的琉璃瓶,那瓶中是人的運氣。
斷掉的紅繩,蛇一樣纏繞懸掛在數不清的粗細不一的木柱之上,孟管事說,這些都是典當掉的姻緣。
還有個房間讓陶眠的印象很深。那房間里面是一幅幅的畫。畫軸被懸掛起來,有山水,有花鳥。但不管畫的重心是什麼,上面總會有一個人物存在,不管那人的構圖看起來有多麼不合理。
好奇心驅使陶眠湊近去瞧,原來那些畫上的人,都是能動的。
他們或犁地,或栽花,有坐有臥,姿態各異,仿佛是在畫中完成了日常起居。
但孟管事說,不是“仿佛”,他們就是典當了自己的人生,變成了畫軸中的人。
這回陶眠的神情起了一絲波瀾,孟管事窄長的眼睛瞥見他的神情變動。
“公子,這是很常見的事。有些人一無所有,只有一條賤命,但他們又懶又蠢,不想給人賣命,就窩囊地將自己封入了畫。而他們的愿望,也往往是,讓樓中的畫師為他們畫個富麗堂皇的宅子,外加一位美艷女子,在畫中過著逍遙快活的一生。
而另外一些人,日子過得不如意,又不想一了百了,索性讓自己躲進畫中,遠離世事紅塵。
你看那幅騎著高頭大馬,穿街過巷的那位——”
孟管事示意陶眠去看他右手邊的一幅畫,上面有一人一馬,旁邊寥寥幾筆勾勒出街市和人群,還有大簇大簇盛開的繁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