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蘆貴妃還在,你沒見過它呢,是只很威風的白羽蘆花雞,雞冠紅得像美人蕉的花。我抱著蘆貴妃,來到溪水邊,你的大師兄顧園,就被山溪送到了我面前。
你拜入我門中許多年了,有些事我也不瞞你。我最初收徒,有些功利的因素在。但除去這些,我依然喜悅。
……
因為太孤獨了。”
“小陶……我記得大師兄來到桃花山的時候,你已經一千歲了。獨自在山中過了一千年……這樣的日子,這樣的孤獨,你是如何熬過來的?”
陶眠聽了榮箏這樣問他,淡笑著搖頭。
“我不是一開始就覺得孤獨。我是在遇到一狗之后,方醒悟,原來我過去的日子,是那麼孤獨。”
陶眠說時間會緩慢地擦去一切,他與山中的草木生靈為伴,漸漸地,仿佛要與它們一并生長,餐風飲露,吐納天地靈氣,與山合二為一。
“那時我覺得這樣沒什麼不好。七情六欲日漸鈍化,我也察覺到自身與天道更貼近了。總有人說我是受了天道的偏愛,才得道成仙。我想這句話是有些道理在的。如若再修煉個一千年兩千年,保不齊我還能混個天官做做呢,盡管我沒那麼渴望……”
陶眠絮絮地說著。言外之意,如果他不收徒,只是與這桃花山的山水為伴,就算什麼功法都沒修來,也不耽誤他在仙途越走越遠。
“可我遇到了顧園,那麼小的孩子,還沒有擁有自己抉擇的能力,誰都可以擺布他。在一張白紙上寫字作畫,容易極了。任何人都能將他塑造成想要的模樣,可我卻只想讓白紙成為白紙,把他交給他自己。
后來……后來一狗死了,二丫來到桃花山。一狗的死,令我傷懷。但那時二丫可憐兮兮地抱著我的腿讓我把她留在山中,若是把她趕走,我于心何忍……”
“……?”
榮箏聽開頭的時候,還在和陶眠共情,也有些傷感。
等到二丫的故事,陶眠說得凄凄慘慘,榮箏的頭上卻緩緩冒出一個問號。
“難道不是你賴皮使性子,非要收二師姐為徒嗎?”
“謠言,都是謠言。”
陶眠抹了下眼角,飛快的,繼續說下去。
“一狗的死讓我明白,徒弟有徒弟的路要走。我作為師父,要送上一程。所以二丫,她想稱帝,我就把她親手送上帝位。”
他提起陸遠笛。
榮箏忽而憶起,在沈泊舟攻山的時候,陸遠笛短暫地出現過。
“對了小陶,你有沒有看到……”
榮箏啟唇,想要將遇見陸遠笛的事情,原封不動地轉告給陶眠。
但這時,平地起了一陣清風,輕柔地拂過她的雙唇,仿若女子的柔荑,悄悄攔住了她后面要說的話。
——別告訴他我曾來過,不然,他又要傷心一場。
榮箏咽下了剛剛要說的話,用力揉了揉眼睛,眼圈泛紅。
陶眠側過臉,把她的胳膊放下。
“別那麼賣力地揉眼睛,揉碎了流出來怎麼辦。”
“……我不是小孩子了,你這話也嚇不到我。”
“真的?四堆那時候快十歲了,還會被我這話嚇住。”
他提起四堆三土,他的三弟子四弟子。
陶眠說顧園讓他感恩相逢,遠笛教他學會離別,流雪隨煙,令他明白了宿命二字。
要先打碎自己,才能沖破宿命。
“但是我的兩個愛徒,被宿命裹挾著,打碎了彼此。”
陶眠說到傷心處,不由得向前走了幾步,來到流雪和隨煙的墓前,右手輕輕地撫過一座,又去找另一座碑。
榮箏不想他沉浸在悲傷中太久,在他身后探了個頭。
“我呢我呢,小陶,你看看我!”
陶眠望著榮箏。或許因為是妖身,他的五弟子和初遇時相比,似乎沒什麼變化。
這給了仙人一種留住時光的錯覺。
陶眠微微一笑。
“你是轉機。”
盡管發生了許多事,但榮箏回山,依舊讓仙人的心得到大大的安慰。
“在得知三土四堆的死后,我對我能否再為人師這件事,產生了極大的動搖。如果什麼都不做,徒弟會死,什麼都做了,徒弟還是要走上絕路,那麼我這個師父的存在,不就顯得太可悲了麼。
但是小花,你舍得與過去決裂,留在這里,努力地為自己博得一絲生機,這令我感到莫大的慰藉。”
陶眠在說這話的時候,沉潭似的黑眸靜靜地凝視榮箏,直把對方看得不好意思。
“我、我確實是個好人,你夸得倒也沒錯。”
語氣很靦腆,接受贊美的態度卻很坦然。
“……”
看破了陶眠的無語,榮箏立刻轉移話題。
“六船呢?他又,帶給你什麼……”
“……”
陶眠先是沉默,待一片花瓣悠悠落在他肩頭,他才重新找回自己的聲音。
“決定收下六船的時候,我聽到很多反對聲。沈泊舟在過去犯下許多錯,而負傷的六船來到這里的時候,也叫山下的村民害了苦。人人都說我收六船為徒,是收了個隱患,收了個過錯。但六船不是過錯。我想,不如稱其為錯過。”
(忙忙,寫不完啦,明天再更)
第259章 各自的喜好
陶眠回到六船的墓前,又添了一把土,用手掌細細地抹平。
凝結的土塊不小心壓中了一只螞蟻。
這瘦小的黑家伙無力地蜷縮細得像牛毛的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