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在外人看,是一小片孤森的墓地。但長眠于此的是桃花山的弟子,榮箏反而覺得,這是最叫人安心的地方。
關于沈泊舟,榮箏沒有多問。
沈泊舟沒有走出桃花山,無論如何,陶眠都不會心軟放過他。
這是沈泊舟最后的機會,又何嘗不是陶眠留給自己最后的機會。
只是面對沈泊舟那張臉,這抉擇讓人倍感痛苦。
陶眠提得很少。他只是說,從此以后,沈泊舟這個名字,在桃花山不必再提,成為一個不成文的禁忌。
仙人心底或許是怨恨沈泊舟的,但榮箏注意到,在六師弟的墓碑旁邊,還有個小一些的、無字的碑。
這塊無字碑,或許就說明了一切。
陶眠自己沒吃幾口,吃膩了就盯著榮箏吃,把榮箏看得愣住。
“?師父,你又有什麼壞主意,要趁機剝削我。”
陶眠干笑兩聲。
“怎麼可以把師父想得那麼壞?師父什麼時候坑過你。”
“……”
在陶眠的眼神壓力下,榮箏很快解決掉手上和盤中的點心。
“吃飽了?好,出發,師父帶你去山的另一面看看。”
第260章 沒出息的人
榮箏自己尚在感傷呢,仙人卻收拾好了全部心緒。
徒弟跟在師父后面,隨手掐了一截柳樹枝,隨性地甩來甩去。
柳枝梢兒勾在了仙人的青衫,頑皮地叩了叩他的背。
師父沒回頭,但早已感覺到徒弟在搗亂。
“徒兒,又在破壞為師這山里的花草樹木。”
榮箏的嘴唇扁了下。
被陶眠收入門中,成為桃花山的弟子后,過去那沉郁深惡的夢漸漸遠走,榮箏感覺到,歲月待她都要溫柔許多。
至少她與陶眠的相處,和若干年前沒什麼兩樣。
“小陶,你變了。”
“哪里變了?”
“六師弟匆忙離別,但你整理情緒的時間要比原來短得多了。我以為你至少哭上三天三夜。”
山中樹木繁盛,陶眠選的又是一條平日少走的路。時近晌午,日光懶散地從枝杈的縫隙間傾斜,在沙土地面留下斑斑點點。
陶眠抬起左手,抵住眉骨,遮了遮頭頂的光亮,望向前路。
不少生得怪奇恣意的樹,攔住了前路。
他不像徒弟那般隨手折枝。在他的手指輕觸枝椏之時,那些樹,仿佛有靈性似的,自覺地彎曲了擋路的枝葉,為仙人讓出一條通暢的道。
徒弟在后面哇了兩聲,不管看多少次,都覺得神奇。
看仙人放大招,天地變色、排山倒海,固然震撼。
但草木避讓,鳥雀近人這類小處,更讓榮箏覺得,陶眠是這山中仙,與萬物相親,天地相合。
“小陶,我也能做到嗎?”
榮箏蹦跳著上前兩步,追趕上走在前面的仙人。
“你麼,”陶眠側過臉來,垂眸,淺淺地笑,“你不是已經做到了。”
榮箏順著他的視線看,發現自己手中殘留的“罪證”,那根柔軟的柳枝。
……
仙人打趣她呢,她露出郁悶的神色,彎腰蹲下,用手指挖個小坑,把柳條插進去,再將土用手攏回去,拍拍。
一番忙活的榮箏,忽而聽見仙人又開口。
“不是不傷懷。師父沒有變,還是那個沒出息的師父。”
“小陶?”
榮箏眨巴兩下眼睛,才反應過來,對方是在回答關于六師弟的事。
“只是這回,留給我許多時間,為這一天做好準備罷了。”
陶眠分辨得出六船和沈泊舟。
他知曉,捅破窗戶紙,是早晚的事。
在他心中,這一幕早就上演了無數遍。
就算有眼淚,也在心底流干了。
榮箏聽他這般回自己,心里不是滋味。
又念起自身,更是百感交集。
她在師父的身后,悄悄握起了拳,又無力地松開。
罷了。
不論前路如何,惜取當下。
前方的道路變得開闊了,榮箏不再讓陶眠一個人走在前面,而是與他并肩。
“這是條什麼路?我沒走過呢,真稀奇。
對了小陶,你到底要帶我去哪里呀?要看什麼?
還有還有!那個滿臉胡子的老道士哪里去了?該不會被你順路埋了吧!
哎呦,小陶你快扶我一把,這兒怎麼平地多個坑啊!”
榮箏是越活越年輕了,她當年在浮沉閣做影衛的時候,絕對沒有這麼話癆。
跟著陶眠,耳濡目染,再加上天賦異稟,簡直是一臺行走的全天候廢話制造機。
能把陶眠說得頭疼,也是一種本事。
“徒弟,別念了。
乖乖跟著師父走,又不會把你便宜賣了。”
“你、你身為師父,怎麼整天惦記著把徒弟賣掉?!”、
她頓了頓。
“能換多少錢啊。”
“……”
“要不這樣吧。你賣個高價,得了錢,咱倆五五分,然后我再跑出來,找個人再賣錢。”
“永動是吧,這樣我們倒是吃喝不愁了。”
兩人越說越離譜,仗著山里沒別的外人,吹牛吹得連老天都要汗顏。
等他們來到陶眠所說的地方,終于,榮箏那張嘴得空歇一歇乏。
她沒想到,入目竟然是這樣一番景象。
這里是山的陰面。
林木被燒焦成黑炭,到處是火焰爬過的痕跡,空氣中彌散著煙熏的氣味,大地在痛苦呻吟。
榮箏一路還在納悶,桃花山怎麼經歷一番浩劫,依舊安然無恙。
沒想到,她完全沒找對問題的所在之處。
“沈泊舟燒的那把火,其實是火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