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里,來望頓了頓。
“不過我想,只要那些人親眼見到陶眠,在對視的一瞬間,謠言就不攻自破了。”
兩人聊了片刻,仙人一直沒出聲,這讓榮箏不由得擔心。
她環顧一周,最后,在唯一一株幸存的高大桃樹樹枝上,發現了臥眠的仙人。
仙人大抵是累壞了。被困在幻境之中許多天,擁有了一段充滿遺憾的回憶,蘇醒,又和六點五弟子沈泊舟打了個昏天黑地。
這些且不說,光是眼下光禿禿的半座山,就足夠陶眠心力交瘁。
榮箏一只手搭在樹干上,似乎在試探那樹枝夠不夠結實。
在確保陶眠不會睡到中途掉下來后,榮箏望著他平靜的睡顏,無聲嘆息。
小陶啊……
彼時來望正在和一只拳頭大的蜘蛛搏斗。這桃花山的風水不知道有多滋養,連蜘蛛長得都比其他地方的個頭大。
他無意中,瞥見了榮箏的神情。
憂慮、牽掛、不舍……
繾綣蕪雜的情緒閃過她的臉龐,這才讓來望看得出,原來眼前的女子已經被歲月磨蝕過,她早已不是少年時懵懂無畏的模樣。
“年輕真好啊,有夢有酒,有韶華,滿腦子想的都是出發。”
榮箏知道來望在盯著她瞧,稍稍側過了臉。
黑羽似的睫毛半垂,嘴角揚起一絲小的弧度,臉頰隱隱有梨渦浮現。
她繼續言道。
“哪里像現在,整日占據腦海的只有離別、收場,和降落。”
來望這才意識到,她說的“降落”,是指自己。
“你……”
他不明白。在他眼中,榮箏雖然不復少女時的青春靚麗,卻也沒到油盡燈枯的時刻。
榮箏看破了他心中的疑惑,但沒有直白地解惑,似乎要讓這個謎題,拖得長久些、再長久些。
這樣,負責解謎的人就永遠擁有賴在此岸的資格。
似乎是被她周身縈繞的哀傷所感染,來望也不再抱怨了,蹲下來,盡心盡力地種菌子。
仙人這一覺睡得長,足足有半年之久。
千歲桃的損傷,是傷在了他的根骨,要耗費相當長的一段時間才能修復。
陶眠當時選擇被周公拉進黑暗的深淵時,心中尚且浮起一絲擔憂。
……別再來個沈泊舟第二之流的,再把他心愛的山,燒一遍吧?
但他當時完全失了力氣,根本沒有掙扎的余地,只能昏睡過去。
直到這一次醒來。
補了長長一覺的陶眠,神清氣爽。
他發現自己身處于居室之中,還行,徒弟懂事,沒叫他一直睡在樹上。
否則半年,都足夠他和樹生長在一起了。
陶眠醒來的時候,是冬日的午后。屋內燒著騰騰的炭火,窗外是雪后天明。
他緩慢地眨了眨眼睛。時隔太久了,對現世的一切都不熟悉。
“小……”
陶眠嘗試著叫小花的名字,但嗓子沙啞,缺水,根本說不出話。
正口渴著,一只青玉茶杯恰好端在他面前。
“多謝……”
陶眠接過杯子,要道謝。
停頓,視線向下。
和一張娃娃臉對視。
那真的是一張屬于小孩子的臉,大約五六歲。因為周身被紅彤彤的小襖,和五彩斑斕的虎頭帽子遮住了,還有點辨不清楚是男孩女孩。
陶眠手中的水每喝一口,盯著這小孩。
半晌,吐出一句話。
“誰家過年放的紅爆竹成精了?!”
第262章 專業吃小孩
紅爆竹聽見陶眠說他是“爆竹”,捧著水杯的小手頓時向后一縮。
對方撤回了一杯水。
“……”
陶眠伸過去的手落個空。
年紀不大,脾氣不小。
仙人活了一千來歲,依然擁有長不大的本領。
他逗小孩的興致一起,也不覺得腰酸背疼了,立馬翻身下來,蹲在小孩面前。
“說你是紅爆竹,你還不樂意。”
小孩嘴撅得能掛一壺油。
他的年紀,比陶眠以為的要更小些,說話帶著孩子特有的口齒不清。
自從一狗之后,他很久沒有和這麼小的孩子打交道了。
“我……不、不是爆竹……”
陶眠見這小孩穿得暖和,小襖的料子柔軟精致,估計不是誰家主動丟棄的,那就是走失了。
“你是誰家的小孩?叫什麼名字?怎麼一個人跑到山上來了。”
他把小孩頭頂的虎頭帽拽正,又從他懷中抽出水杯,免得他亂動,再灑自己一身。
小孩大概是剛從冰涼的室外跑進屋,鼻尖凍得紅,亮晶晶的鼻涕流出來。
陶眠面露嫌棄,從茶桌上取了個帕子,給他擦鼻涕。
小孩被他一只胳膊攬住,或許心里還別扭呢,一個勁兒地掙扎,像從湖里彈上岸的活魚。
“別動,再動吃了你!”
陶眠故作兇狠地嚇唬小孩,后者貌似真的被他嚇住了,身子挺得板正,一動不敢動。
“吃、你吃人……”
“不相信?哼,你到這片打聽打聽,誰不知道我陶眠,專業吃小孩一千年。”
“你一千歲,這麼……老。”
小孩子的重點完全錯。
“……”
一句話,讓陶眠沉默了。
“小花呢!”
他放開小孩子,四處找徒弟。
“我的五弟子去哪里了?該不會趁師父昏睡,偷偷死掉了……”
“小陶,你倒是想我點兒好呀!”
陶眠在屋子里打轉,這時,一道清越的女音自門外傳來。
聲音帶笑,語氣爽朗,是他的五弟子沒錯。
榮箏看起來精氣神不錯,只是要比以前畏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