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日,多余的話也不必說,接下來幾日的考試,只是你人生中必經的一環考驗,邁過去就是了。
不必將它看得過重,也不輕視它,只是一步而已。”
蔡伯說給元日的話,是叫他把心態放平,眼界放長。
未來的路漫漫無邊,轉機無限。正因為如此,對待眼前的考驗,不必像面對終點那般如臨大敵。
只是一步而已。
蔡伯這話一出口,元日的神情明顯要比之前釋然許多。
“元日明白。”
他朗聲應了蔡伯的話,向著陶眠、蔡伯,還有剛剛走過來的榮箏行了一禮。
然后,跨過高高的門檻,在熹微的晨光中離去。
院內的三人目送他離開,榮箏笑盈盈地揮手,直到看不見元日的身影。
因為抬起了手臂,衣袖順著細瘦的小臂下滑,露出了一截雪白手腕。
在手腕內側,原本白皙的肌膚上,多了許多道紫黑色的痕跡。
像細小的藤蔓,又像許多條吐信子的蛇,看上去觸目驚心。
榮箏垂眸望著自己的手臂,微微咬住下唇,將衣袖重新捋下來,遮住肌膚上的異樣。
隔著蔡伯,陶眠余光瞥見榮箏的動作,他凝視許久,直到對方放下袖子,才收回目光。
一聲嘆息。
第277章 目標定得高高的
府試同樣持續數日,這幾日陶眠和榮箏就暫時留在了蔡伯的宅子里。
蔡伯閑下來時喜歡侍弄花草,這愛好和陶眠倒是契合。
元日不在,榮箏在房間午睡未醒,陶眠與蔡伯在花園中,給一株海棠翻土施肥。
蔡伯說自己是花匠,倒也不錯。他一把年紀,走路都晃。唯獨面對他后院這些奇珍異草時,才顯出使不完的力氣。
偶爾陶眠都要叫他歇歇。
“無礙,無礙。”
蔡伯把水桶放在腳邊,一手扶在后腰,脖頸上挺。
伴隨著“哎呦”一聲,陶眠眼睜睜地目睹他向后仰去,像被人彈了一指頭的不倒翁。
“!”
他一驚,手中的鐵鏟丟到旁邊,先把人扶住。
“您慢著些……罷了,還是我來吧。”
蔡伯呵呵笑,終于肯服老,捶著自己的腰,到旁邊的石凳歇歇乏。
陶眠做起這些園藝活兒利索干脆,他把袖口都挽起到手肘處,一鏟接著一鏟。
蔡伯就在他干活的時候,偶爾與他搭一兩句話。
“以前年輕的時候還不覺得,現在曉得了光陰飛逝,白駒過隙。我剛見元日那孩子,他也就這麼高?”
蔡伯伸出手,掌心向下,比了一個差不多的高度。
“如今都長這麼大了。唉,歲月不等人啊。”
陶眠聽他念起元日,也微微有了笑意。
“我見到他的時候,他的個子還要矮些呢。站在我的床邊,一身短紅夾襖,粗粗胖胖,像過年放的紅爆竹。”
這奇妙又貼切的比方把蔡伯聽得直樂。
“那時候他在山里,只有他一個小孩。我和榮箏都不拘束他,他就追小鳥、揍小樹,作威作福。”
蔡伯印象中的元日已經很懂事了,陶眠說得這些,都是他不知道的。
“沒想到,元日小時候……還很頑皮?”
“皮著呢。但也怪我。榮箏的身子每況愈下,有時候我顧不上照料他。小孩子磨人,見大人不理他,就要想方設法折騰些動靜,要我多去關心他。”
“那這揍小樹是……”
“他想學功法,我不肯教。他非要證明自己,就去折騰小樹。”
陶眠回憶起那些被元日折磨的花花草草,就要心痛。
“后來他又長了一兩歲,才慢慢懂得,為什麼榮姨總是躲在屋子里,叫她出去玩也不出。”
陶眠蹲下來,換了把更小的鏟子,把樹根附近澆水澆硬了的土塊搗碎。
“人還真是奇怪。他不懂事的時候,我想著,他要是快些明白事理就好。他懂事了,我又想,是不是對他管教太多,讓他早早地褪去稚氣,平白比其他的孩子少了許多自在的日子。”
蔡伯聞言,也是感喟良多。
“人和人相處,本就是不易的。我對我的晚輩說,不要輕易去走這條路。
他們誤以為我怕后來居上,卻不想,我已是如履薄冰。該如何從這條路上平安退出來,是我唯一憂愁的事。
而今我想,彼時我人在歧途,又哪里有資格,為他人指點。說到底,是倚老賣老罷了。”
蔡伯想起了些許往事,唏噓不已。
陶眠用手把不小心濺到外面的土攏了攏。
“年歲未到,有些道理是很難聽進去的。聽了,也未必明白。”
他拍拍手中的土,站起來。
“好了,這棵樹今年再休養一年,明年就會開花了。”
陶眠把水桶鏟子都放到不礙事的地方,轉身回到海棠樹前。
他的手指輕搭在干枯的花枝之上,默默念了兩句,大致是些祈愿明年開花的吉利話。
“話說,元日是不是該考完了?”
陶眠回首,蔡伯也拄著拐杖,緩慢踱步到他身后,仰起頭望著那細瘦海棠。
春日的光落在他眼中,鶴發銀絲,蒙蒙地染了一層碎金色。
“是該考完了。不如我們備些酒菜來迎他?”
“那當然好,”陶眠莞爾,“元日這回考得不錯。”
“噢?這又是小陶的未卜先知麼?”
“我預感很靈驗的,蔡伯您就瞧著看吧。”
元日這回發揮得確實不錯,拿到了府案首,也就是府試第一名的成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