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別院的不遠處,一個偏僻的角落,有人站在月色中,摘下面具,冷眼凝望那熊熊燃燒的火焰。
空氣中飄散著木頭被燒焦的氣味,元鶴久久未動。
不多時,在他身邊又多出一道身影,是位女子,神色姿態頗為恭敬。
“白魚先生。”
元鶴回頭望了她一眼。
“紅苕,這次多虧了你。”
紅苕輕輕搖頭,并不為自己攬功。
她潛伏在連襄身邊多年,在元鶴尚未抵達京城時,這里的一切都是她在暗中布置。
當初正是元鶴主動找上了她,在她苦苦追覓著姐姐慘死的真相之時。
如今連襄已死,但害死碧湖的真兇并沒有被徹底解決。
元鶴給出紅苕兩個選擇。
“紅苕,我已助你假死逃生,但這也意味著,從此你不能再以本來的面目示人。你有兩個選擇,其一,你留下來,繼續協助我。其二,我放你走,你可以去過自在的人生。”
“我選擇一。”
紅苕連半點猶豫都沒有,直接給了元鶴答案。
她如此果斷,沉默無言的人反而變成了給出選擇的元鶴。
兩人靜靜佇立,耳畔是大火燃燒時的呼呼響聲。
良久,元鶴才開了口。
“我更希望你能選擇第二條路。”
紅苕終于肯抬起頭,她專注地望著元鶴的側臉,這時的元鶴已經戴上面具。
只有他戴起面具時,紅苕才能如此大膽地望向他。
“我明白您的好意,但我的復仇只進行到一半,不能半途而廢。如果我不能再以這張臉見人,我寧愿換一副容貌。
先生,我早早失去雙親。長姐如母,碧湖當初為了讓我有一口熱飯吃,含辛茹苦。
若不是因為我,或許姐姐早就從那個吃人的魔窟之中解脫了……我要是真的就此放棄,那會讓九泉之下的碧湖寒心。”
紅苕講得分明,她就是為了給枉死的姐姐報仇。她不但要連襄死,也要夏之卿償命。
元鶴聽出她話語中的決心,但他對此唯有嘆息。
“這是你的選擇,我不會阻攔。但紅苕,你選了這條路,才是讓她真的寒心。”
紅苕不語,只是把頭重新低下。
她明白元鶴的苦心,但她和他一樣,都不愿意走上回頭的路。
……
元鶴繁忙的這幾日,陶眠在白掌柜處,現在正和他的一鶴一蛇六目相對。
陶眠完全沒有想到它們兩個竟然會來。
元鶴最近很忙,總要出門。陶眠一個人在墨釣軒悶得沒勁,就帶著兩個小童跑路,偷偷來到白仁壽的棺材鋪。
帶小孩到這種地方來玩,仙人也算獨出心裁了。
白術地丁兩個小孩倒是很開心。先生平日深居簡出,沒客人的時候,他們最多到大門口玩螞蟻,哪里能像跟著陶眠這樣,四處閑逛,還把紙糊的雞鴨鵝狗各種小動物扔給他們玩。
如果不是桃花山限制了他的發揮,陶眠簡直要成為全天下最能遛彎的人。
墨釣軒的小孩和棺材鋪的年輕弟子們很快打成一片,陶眠進屋就去抓白掌柜。
白掌柜在看不正經小人書,被陶眠抓了個正著。
他“哇”一聲,把白仁壽一個老頭嚇得夠嗆。白掌柜拍拍胸膛,一邊平復呼吸一邊抖著聲音。
“大掌柜,您怎麼來了?”
陶眠笑瞇瞇地坐下,隨意翻了翻其他幾本書,把紙頁翻得嘩嘩作響。
“來瞧瞧白掌柜您的身子骨可還硬朗,照我方才見到的,您這身子還不錯。”
白掌柜尷尬地咳嗽兩聲。
“隨便、隨便看看……”
“要我說白掌柜可該考慮考慮自己的事了,你自己要個伴兒,徒弟們也得有個師娘照顧,這不是一箭雙雕麼。”
陶眠催婚白仁壽,白掌柜連連擺手。
“使不得使不得,我身為葬門傳人,從選擇這條路起,那就是一只腳踏進棺材里了,哪能禍害人家好姑娘呢?”
陶眠想了想,如果真有這個規矩,那還不能硬勸。
他剛準備開口換下一話題,只聽窗戶傳來砰砰兩聲巨響。
白掌柜的臉色一白。
“鬼、鬼敲門?”
陶眠嘴角一抽,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哪個鬼這麼想不開,正午日頭高照的時候出來嚇唬人。
白掌柜常在河邊走總是怕鞋濕,遇到這種情況,立馬碎碎地念起了咒。
陶眠卻是不管,他腰身一側,手臂伸長,徑直打開窗。
……兩只異常肥胖的動物從窗子橫沖直撞進來,落在榻上。
好麼,原來是他養在山中的肥鶴和胖蛇。
它們千里迢迢從桃花山趕來,白鶴拍打著翅膀飛,兩只爪抓住圓滾滾的蛇,就這麼一路到了京城。
如今總算到了地方,白鶴簡直是把黑蛇整個拋出去,而黑蛇落地后,反身就要咬它兩口。
眼看著一蛇一鶴又要打起來,白掌柜這剛起步的小棺材鋪可經不起折騰,陶眠立刻叫停二者。
“都給我站好!也不考慮考慮自己都到了什麼噸位,還當自己是小蟲小鳥呢?”
黑蛇聽陶眠叫它為蟲,不耐煩地拍打著尾巴尖兒,白鶴當然也不樂意聽別人說自己是小鳥。
一下子得罪兩個,不愧是仙人。
陶眠不去問它們倆為何費這麼大力氣來找他,總歸是沒他在的日子無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