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神情有殘存的惶惶,視線重新匯聚在那戴著面具的人。
因為面具的遮擋,看不清白魚的表情。但從他變得微微急促的呼吸中,可以看出,剛才他也經歷了一些驚險的事。
果然,白魚下一瞬就要起身,不再繼續為夏之卿解夢。
“客人,你的前塵冤孽太深,已遠遠超出我能解決的范疇。我不能再繼續了。”
夏之卿見他要走,急了。
“先生,您這解到一半,就把我擱置,我該如何是好?”
夏之卿說什麼都不肯放白魚離開,甚至讓士兵在帳外把守,硬是把白魚留了下來。
白魚深深吸氣,他驟然轉頭,隔著面具,那雙眼冷冷地望著夏之卿,似乎要透過軀殼,看穿他丑惡的魂靈。
“為你這種人解夢,根本就是在自損修為。我萬萬做不得這種糊涂事。”
“先生,您曾承諾過,只要我有解夢的需求,就去找您。一諾千金,您可不能隨便食言。傳出去對您、對墨釣軒的名聲都不好。”
夏之卿威逼利誘,雙管齊下。不論采取何種辦法,他都要達到自己的目的。
白魚沉默良久,勉強地點了點頭。
“好,我可以為你解除心頭之患。但我丑話說在前,你如今的情況,已不是釋夢能解決了。我會除晦。只有除晦,你才能徹底擺脫那冤魂給你帶來的影響。”
夏之卿連聲答應,只要白魚同意幫他,怎樣的方式都好。
“除晦至少要二十一天,每天夜里,你要服一次藥,我會為你誦咒。等二十一天過去,你的心病就解了。”
白魚寫了個藥方,夏之卿匆匆一掃,都是些常用的草藥,沒什麼特殊難找,或者對人有害的。
他讓部下去準備,又給白魚安排住處。
白魚就這麼住在了軍營之中,整整二十一日。
……
白魚先生說到做到,每日盡職盡責地為夏之卿除晦。在他的努力下,夏之卿的頭痛有所緩解,噩夢也漸漸遠離,至少他現在能睡半宿的覺,被噩夢驚醒的次數也越來越少了。
只是白魚先生看上去日漸憔悴,話也愈發地少,看來這番耗費了他不少氣力。
等到二十一日結束,白魚立刻請辭。他已為夏之卿做了所有能做的事,留在這里也毫無意義。
“之后只要客人不肆意開殺戒,種怨根,噩夢自然不會再找上你。”
這是臨別時白魚給夏之卿的最后一個建議。
夏之卿點頭應允,親自送白魚上了回京的馬車。
馬車滾滾,自飛揚的黃沙中遠去。夏之卿目送著馬車離開。他滿心以為,自己這回又要立下大功,等到回京,又是一番新局。
然而,此刻在馬車中的白魚摘下面具,并將它放在一邊。在他面前擺著二十一只白玉杯,成了一個小型的陣法。
他提起茶壺,往最中間的茶杯倒水,水漸漸地漫過杯子的邊緣,流向其他的玉杯。
陣法已成,他對夏之卿的復仇正始于此。
第377章 壁上沙
白魚離去之后,不過七日,夏之卿凱旋。
帝心大悅,又給了夏家諸多賞賜。夏府再度恢復往日門庭若市之景,夏之卿和那位住在府中的姑娘也愈發親近。
妾室們被冷落在一旁,連帶著前些日子異常受寵的紅笑也被疏遠。幾個妾室整日拉著紅笑,說那得寵女子的壞話,紅笑每每只是淺笑敷衍,并不與她們深聊,轉而問她們日常有何所需,關懷備至。
被冷遇的女子們還替紅笑打抱不平,說若不是那狐媚子從中壞事,紅笑早就被將軍正式收入府中了。
對此紅笑素來淡然,夏之卿待她親善也好,疏離也罷,她都不甚在意。
紅笑的態度反而引起府中的女子們議論紛紛。她們猜,或許紅笑不是個貪婪的人,只要從那魔窟中被救出,就足夠她對夏之卿感恩戴德了。
如今的紅笑,只是為夏之卿書房中的香爐換一換香,那種獨到的香味只有她能調得出,夏之卿很喜歡,所以這件小事就一直叫她做下去。
夏之卿春風得意,連脾氣都溫和起來,對待府中的下人都要比往常更和善。
唯獨一件事觸了他的霉頭。
他養在府中的那姑娘,因為受他寵愛,近來言行舉止愈發恣意,下人們怨氣很大。
某次,曾經伺候連襄的丫鬟綠衣不小心弄臟了那女子的一件衣裙,被后者惡狠狠地斥責。綠衣一時不服氣,頂撞了幾句,說她山雞妄圖變鳳凰,這將軍府的主子,還輪不到她做。
這話傳到了夏之卿耳中。夏之卿自是不愿聽。綠衣當初因病留在府中,沒有跟隨連襄到別院,因而逃過一劫。她的前主子是公主,公主枉死,綠衣總懷疑是夏之卿設毒計害死了她,對夏家頗有微詞。
夏之卿早就想把她趕出府,只是諸多瑣事纏身,遲遲未有行動。
這回她一個奴才張口罵主子,夏之卿忍無可忍,將綠衣當眾杖斃。
夏之卿做完這件事之后,就和幾個同僚喝酒去了。當天夜里,他大醉而歸,被丫鬟攙扶著躺在床上時,隱隱約約想起了白魚說過的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