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格外安靜,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陶眠不在的緣故。
說起來……仙人到底去了什麼地方呢?貌似已經過了一個時辰那麼久了。
藍枳也不知道何時才能回來。
程百里胡思亂想著,忽然,有人在背后出現了。
他的五感因為藥香變得不敏銳,那人又故意隱藏了自己的腳步聲。
“恩人?”
程百里轉過身,輕聲問著,這時他又感覺到對方繞到了他的身后。
等他再度慢慢地轉回去時,對方又從他面前消失了。
同樣的把戲玩了三四次,程百里有些困惑。
“你不是仙人,你是誰?”
來人不戲耍他了,輕輕笑一聲,兩只手從他的手臂滑下,牽住了他的手。
雖然之前僅有一次,但程百里永遠不會忘記那雙手的觸感。
“藍……藍枳?”
藍枳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笑盈盈地望著他。
“真的是你嗎?”
程百里不敢置信,他伸出手,急切地想要確認對方的身份。
藍枳把自己的臉主動貼在他的掌心。
程百里先是被那溫熱的感覺燙了一下,手掌不由自主地退離一分。而后,他又鼓起勇氣,輕輕撫過藍枳的雙眸、鼻梁、側臉和耳朵。
他摸到藍枳的嘴角凹進去,對方大抵是在笑。
程百里自己也笑,眼淚卻不知不覺地落下來。
“真的是你……”
藍枳伸出手,用手背為他擦去眼淚,自己的眼眶也紅了。
“我回來了,百里,我遵守約定回到這里了。”
“我知道……你從來都會守約。”
把徒弟迎接回山的陶眠站在窗邊,已經看了好半天重逢的戲了。
談對象還得看別人談更有意思。
直到他清清嗓子,兩人才羞窘地擦擦眼淚。
藍枳單手牽著程百里,帶著他一起面對陶眠而立。
“陶師父,徒兒已經了斷外面的因果,如約回山。”
“這回真不走了?”
“不走了,”藍枳揚起嘴角,“就算師父趕我走,我也不走了。”
陶眠笑吟吟的。
“為師怎麼會趕你走?桃花山多了兩個勞力,我還很慶幸呢。”
這麼多年過去,苦活累活終于有人幫他做了。
徒弟回山,陶眠為了慶賀,準備做個四菜一湯。
藍枳很有眼力見,在他準備好食材要親自下廚時,從他手中把鐵鍋接過來。
“還是我來吧師父,您老人家歇歇。”
“可我還要大展廚藝?”
“不急于一時。”
“……那好吧。”
陶眠把鍋交給徒弟,自己還有些惋惜。
他只好和程百里一起坐在院子里等。
對于自己在采女寨的經歷,藍枳沒有說很多。
她對程百里說,采女寨已經付出應付的代價,而且不會有任何人來找他們的麻煩。
她三言兩語帶過,估計是不想太多提起過去的事,程百里聰明地回避了這個話題。
三人坐在石桌邊,享用了一頓晚飯。藍枳坐在程百里旁邊,仔細耐心地為他夾菜。她面容安靜,半點看不出之前的冷肅之氣,仿佛這一幕已經重復了無數遍。
飯后,藍枳親手給程百里換了藥。那雙眼睛滿是傷疤,已經沒有辦法睜開。藍枳上藥的時候手都在抖。
程百里察覺到她的異常,輕聲詢問,藍枳卻說沒事。
敷好眼睛的藥,還有一晚需要內服。這碗藥有助眠的作用,程百里服下之后,又強行打起精神,跟藍枳聊了一會兒天。實在支撐不住了,才緩緩睡去。
藍枳走出百里的房間,陶眠正坐在對面的屋頂,手中攥著一根長長的狗尾巴草,仰頭望著星空。
藍枳也走過去,輕盈地翻身,來到他旁邊。
“小竹馬睡著了?”
“嗯。”
“徒弟,當著師父的面就不用隱瞞了,你有什麼就說什麼。”
藍枳回山之后,一直心事重重的樣子。陶眠看得到,程百里或許也從她的語氣中分辨出她的心情。
藍枳和師父一起抬頭望著星空,膝蓋蜷起,兩手抱著膝蓋,下頜抵上去。
“師父,”小果子上來就扔個雷給陶眠,“我可能無法長生了。”
陶眠方才還在轉動手中的草根,這會兒停下來。
他猛地轉頭,狗尾巴草掃上徒弟的鼻梁,讓她打了個噴嚏。
“徒弟,你也中毒了?還能活多長時間?能活七天不?”
陶眠對徒弟中毒這件事都要有心理陰影了,除了顧園是操勞過度而死、沈泊舟是孤魂離體、元鶴是萬箭穿心,剩下的徒弟全都是被毒死的。
八果沒想到師父反應這麼大,她反過來安慰他。
“師父,我沒有中毒。我只是……我毀掉了采女族長壽的根源,也就是那塊神石。但因為我也是采女族人嘛……所以這樣,我也無法長生了。但我還是能活到七八十歲的,這個師父放心,我的身體沒有那麼脆弱。”
陶眠聽她這麼說,先是松了一口氣,隨后反應過來什麼,又悵然。
“我還以為……你能一直陪為師待在山中。唉,不過你鐘情于程百里那小子,他是凡人壽命……若是要你在他故去后守著,對你也是一種折磨。”
“師父……”
陶眠還能勸自己往好處想想,藍枳卻不知為何有些愧疚。
“別感到內疚,小果子。在為師的徒弟中,你算得上陪我時間比較長的,我已經知足了。”
“我會努力活著,爭取活到……等來桃花山的下一個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