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一場單方面的玩笑。
在這場玩笑中,顧襄失去了好不容易得來的宗門。望山宗只給他們五日的機會。五日后,他們必須搬出這座山。
門人惶惑不安,對新宗主也頗為不滿。顧襄頂著巨大的壓力,走投無路時,想起了桃花山。
顧襄離開已經快一年,轉眼又要到年關。
陶眠往年都會提前很久就去下山買年貨,這回帶的是陶罐,只有程越一人守在山中。
程越手中握著掃把,正在打掃庭院。新年要到了,桃花觀里里外外要清掃一遍,掃去污穢,這也是他們每年年前必做的事。
昨夜下了一場雪,程越揮著掃把,一下一下把雪掃到墻根。今天是個晴朗的冬日,暖陽一照,山中的麻雀就飛出來,跳到房檐上,嘰嘰喳喳叫得熱鬧歡快。
顧襄風塵仆仆地來到院門口,看見的就是掃院子的程越。
少年長得快,僅僅幾個月不見,程越的個子就高了不少,氣質也愈發穩重了。
他聽見門口雜亂的腳步,掃帚的聲音停了一瞬,兩只麻雀好奇地歪著腦袋望向來人。
嘩嘩。
程越背對著顧襄,仿佛他不存在,繼續忙活手頭的事。
師父出門前他都答應好了,要把院子中落的雪打掃干凈。
顧襄也沒有想到,短短數月,他就狼狽地跑回桃花山。臨行時程越叮囑他,下山的路難走。他那時熱血上頭,根本不把對方的勸告當回事。
如今被現實狠狠鞭撻,吃到苦頭了,顧襄也收斂了性子,變得深沉。
“程越。”
他先喚了對方的名字,因為他知道,如果不主動開口,程越絕對要把他當成空氣,坐視不理。
程越沒有回頭,也沒有停下手上的事。作為曾經朝夕相處的同伴,他也不想過多地刁難顧襄。
他只是……覺得對方很沒必要。
“顧襄,當時走得那麼決絕,就應該做好承擔一切的準備。你不能遇到困難,就想著回來找師父。”
“我……”顧襄緊皺著眉頭,臉上的表情很復雜,“我當然知道承擔,但是現在,青渺宗寡不敵眾,整個宗門眼看著就要消失了!程越,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門派斷送在我手里。”
“師父是仙人,他不該過多地陷入這些紅塵事中。顧襄,師父當年收留了一無所有的你,你執意下山,他也未曾向你索要什麼。你了無牽掛地離去便好,為何還要把這些事帶到山中?”
“我也不想的!但我現在遇到麻煩,我想、我想請師父幫幫忙。當初師父不也是出山幫他的徒弟麼?為什麼我……”
顧襄說到這里,發現程越的神情突然變得很嚴厲,他慢慢收聲,別過了頭。
“總之等師父回來,我再與他說。到時候師父若是不答應,我……我再想別的辦法。”
陶眠不可能不答應。
顧襄心里沒底,但程越對陶眠太了解了。
一旦顧襄開口,就算陶眠覺得為難,他也一定會伸出援手。
程越深深地吸了一口冬日的寒氣,讓自己冷靜下來。
片刻,他對顧襄說——
“我幫你。”
“什麼?”
程越把掃帚放回原處,負手站在顧襄面前。
“我可以幫你應付望山宗的人,但這事,你不要對陶眠師父開口。”
“這……”
“你懷疑我會輸?”
“不,當然不是!”
顧襄連忙否認。他的劍法當初都是程越一手教的,對于程越的實力,他心知肚明。
而且,程越是前宗主的親生兒子。如果連他都失敗了,顧襄對門人也算有個交代,就算最后宗門沒了,也不能只怪罪到他的頭上。
能找到一個背鍋的人,也算不虛此行。
程越答應幫忙,但他也有一個要求。
要求很容易辦到,只是讓顧襄留下來,和陶眠吃一頓飯。
宗門還等著他搬救兵,顧襄心里焦急,本想說不吃了。但程越態度堅持,他也拗不過對方,只好留下來。
這會兒正好陶眠和陶罐抱著一大堆年貨回來。陶眠心情不錯,跟陶罐一路說笑。回到觀中,發現院子里程越背對著他。
“程越,有客人來?”
程越讓開身子,露出顧襄的臉。顧襄的眼神有些閃躲,他還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仙人。
畢竟他當初走的時候,連頭都不回。
仙人倒是沒有顧及那些小事,顧襄突然回山,讓他很是驚喜。
“顧襄回來了?剛到麼?陶罐,你幫我把這些拿到伙房去——”
陶罐依言,把陶眠懷中的東西一并抱走,對突然出現的顧襄視而不見。
陶眠讓顧襄到屋子里面坐,關心他這幾個月的生活。
“顧襄,清瘦不少。”
他端詳著少年的臉,良久說道。
顧襄把手背貼在臉頰上,自從回到青渺宗后,他就忙得腳不沾地,也顧不上吃飯。
想不到陶眠還會注意到這件事。
程越在這時插了一句話。
“陶眠師父,顧襄今晚會和我們一起吃飯。”
“真的?”
陶眠眉眼彎彎。
“那太好了,我們四人許久沒有一起吃飯了。你走的時候正趕上你的生辰,那頓飯沒吃,我始終覺得是個遺憾……”
掌勺的人依舊是程越,他手腳麻利,很快做好一桌菜。
心思各異的三個少年坐在桌邊,陪陶眠吃了頓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