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他自己不再來求桃花山,干脆就讓山把他遺忘。
“也是,”仙人的嘆息帶著輕愁,“顧襄不是當年的孩子了,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事。”
“他早就變了,只是在師父您的眼中,他還是舊時的面貌。”
仙人活得太久,他對歲月的流逝不再敏銳。就和這座桃花山一樣,草木榮枯、大雁飛還。年年歲歲如此。
有時程越到山中去尋陶眠,發現仙人側倚在古樹上睡去,姿態悠然。程越看著看著,就覺得仙人要和這山融為一體了。
陶眠和他說過,從他收第一個弟子,到現在,很快要滿一千年。
又一個千年,會有什麼變化,會不會有劫難,這些都不得而知。
“師父,我近來經常做一個夢。”
程越思慮后,還是決定把最近這些日子困擾他的噩夢說出來。
“嗯?夢見什麼了。”
“我夢見……顧襄回到桃花山,但他是帶著不好的目的回來的。”
程越說,他夢見的顧襄,給桃花山帶來一場浩劫。
萬株桃花一夜枯萎,生靈湮滅,桃花山的仙人渾身浴血雙目緊閉,這里從人間仙境變成死寂之地。
那可怕的景象,每每讓程越從夢中驚醒。
“我這次專程去找顧襄,也是看看他那里有沒有什麼異動,我實在放心不下……”
程越把夢中的場景描述了一遍,也說出了自己的擔憂。
陶眠對這件事上了心。
他的弟子們有些是有通靈能力的,這種夢帶有一定的預知性。
不敢保證一定會發生,但這是個不好的預兆。
陶眠相信噩夢不是沒有來由的,但他不能給程越壓力。
“或許只是你之前想著顧襄的事,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程越思索著,搖搖頭。
“我想不會這麼簡單。”
陶眠和徒弟商量了一下。
“這樣吧,那我們近日多巡幾次山,把結界薄弱的地方補一補。”
“顧襄是能自由出入守山陣法的。師父,這個能對他進行限制麼?”
“嗯,沒問題。只要有顧襄留下的東西,我就能施法辦到。”
那日等雨稍稍停歇,陶眠就帶著程越和陶罐干活。
他們一起修補了山中結界的空缺之處,程越找來顧襄之前用過的劍,陶眠就用這把劍施法,這回顧襄就無法自如地進出桃花山了。
陶眠也遲疑過,這樣把顧襄攔在山外是否妥當。但為了讓程越安心,也是為了以防萬一,陶眠最終仍然決定這樣做。
把這些事情都忙完后,程越稍微心安了些。陶罐看著他的神情,又把目光落在陶眠的臉上,不知在想些什麼。
兩天后,阿九從玄機樓寄信過來,說最近總有一伙人在惡意擾亂玄機樓的秩序,生意都沒辦法照常開張了,想請陶眠來幫忙。
陶眠收到信后就立刻動身了,以往他出遠門的時候會帶著陶罐,讓程越守在山里。
這回程越主動要求和他一起去。
“我陪著師父吧,不然我總是心神不寧。”
程越近來還會夢見那個關于桃花山的噩夢。
夢中的陶眠臉色蒼白,平躺在地上,薛掌柜和阿九都圍在他身邊,他也在,但陶罐不知道去了哪里。
還有另外一個仙人模樣的青年,他站在人群外,無悲無喜地望著陶眠。
程越和那雙眼睛對視,他看見了亙古的光陰。
他瞬間從夢中驚醒,大口大口地喘氣,一身的冷汗。
他顧不得許多,踩著靴子沖出門,陶眠和陶罐剛剛巡山回來,看見程越就這麼穿著寢衣站在外面,露出詫異的神情。
“程越,快進屋,外面冷著呢。”
陶眠把他推進溫暖的屋內。
程越重重地坐在空椅子上,一手扶住額頭,深深吸氣,似乎還不能從剛才的驚夢中回過神來。
“師父,”程越對陶眠道,“我們去阿九前輩那里吧,速去速回。”
程越想,或許是他的心魘太重,短暫地離開桃花山要比較好。
阿九后來又寄了一封信,信的意思大抵是不想麻煩陶眠,她自己花錢雇人解決算了。
這時陶眠已經動身,收到信的,是留在山中的陶罐。
陶罐手中握著展開的信箋,從字句中能感知到阿九的苦惱。玄機樓的麻煩應該是不小,不然阿九不會向陶眠求助。可她之后又反悔了,還是決定自己解決,不勞煩好友折騰一遭。
陶眠以前幫阿九處理過這種事,所以他這次也是即刻啟程。但獨自留在山中的陶罐,卻嗅到了一絲陰謀。
程越的預知夢,修煉邪門心法的顧襄,還有……突然遇到麻煩事的阿九。
這三者必然是有聯系的,而它們的中心……是陶眠。
思及此處,陶罐想了想,從樹上折了幾段桃枝。
他用桃枝敲擊樹干,桃花飄落,匯成鳥的形狀,總共四只,飛向四個方位。
陶罐做完這件事后,回到了桃花觀。他打開自己的屋子,書桌上堆放了許多作廢的宣紙。
這些宣紙上都寫了墨字,可陶眠半點都看不出。
受到天道的制衡麼……
陶罐把這些紙張盡數揉碎。
他用掃帚將這些碎紙掃到一處,這時,他忽而感應到在山的正南方,那只桃花鶴被靈力擊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