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死貓后來臭了,他還不舍得扔掉,被他哥硬是一把搶過來扔到河里,瘌頭還不死心,想跳下河去把死貓給撈上來,讓他哥給攔腰扛回了家,摁在地上一頓揍。
沒想到那麼多年以后,瘌頭又出了一次風頭,這次是他哥昆子淹死在了染缸里,被染成了一個黑人。
瘌頭一口咬定他哥是被鄰居那兩口子給害死的,他去鳴冤,結果派出所不給他說法,他就只能自己去討說法。
瘌頭去討說法,就是趁那媳婦一個人在院子里撅著屁股喂雞的時候,撲到她身上,脫了她褲子就要往里頂。
那媳婦就哭喊掙扎起來,結果她男人根本沒出門,就在屋里睡覺,出來把瘌頭給掀了下來,叫了好幾個人把他捆實了往死里打,倒是那媳婦怕打出人命,拼命攔住他們。
派出所的人來把他帶走的時候,他嘴里還不斷地說著:“這婆娘我哥都睡過了,我睡她也不算什麼。
”知情的人都說,瘌頭其實什麼便宜都沒占著,就成了強奸犯,雖然只判了一年半,但是這碗牢飯吃得很苦。
瘌頭出來以后,沒臉再回村里,他在縣城打工,認識了一些混在社會上的賴子,不時讓他們來找這小兩口的麻煩,搞得他們一直沒敢真的把染坊給盤下來。
我去問起昆子的事,也被他們當成了跟瘌頭一伙的賴子。
我聽那媳婦嘰里呱啦說了一堆,連自己被昆子睡過的丑事也不怕羞地說了出來,聽得她男人直跺腳,我心里也挺不以為然。
不過聽這媳婦說下來,昆子是在前年發散的,他上古戲樓是大前年的事,看來兩者之前沒啥關系,這倒叫我暗地里松了一口氣。
可我先前干嘛要暗地里懸著那一口氣呢?是因為兆旺明明知道昆子已經是個死人了,還要我去跟死人問話?我原本就沒想過要把兆旺的話放在心上,我已經認定了他是個擺精,他的話一句也不可信,那我為什麼還要聽他的話去染坊找昆子?我知道,有件我非常害怕的事在那兒,它就在那兒,可是我現在不要去想它。
我一個人出神的時候,那小兩口還在嘰嘰咕咕,好像是那男人話里頭在怪罪他媳婦,不該被昆子得了便宜,說怎麼瘌頭弄她就被發覺了,昆子弄她,她就不聲張呢。
那媳婦便罵他吃死人醋。
我聽著那男的口音,怎麼聽怎麼耳熟,突然猛地一激靈,我說:“這位大哥,你是不是張家口的人?”那男人聽我認出了他的口音,還挺高興,他媳婦就臭他,說:“得意個啥?張家口嫁過來的媳婦不少,嫁過來的男人也就你一個。
”這個媳婦真不和氣,可她男人也不爭氣,被她這麼蹬鼻子上臉的,也只會瞪一瞪眼睛,連重話都說不出一句。
我試探著問那男的,說,“張家口的百順,你認識不?”我一問出那句話,就有一種非常不好的感覺。
果然,那一男一女就用一種奇怪的表情看著我。
過了一會兒,還是那媳婦開口說話了:“張家口的百順嘛,他過去有個相好的就在這邊,所以老往這里跑,反正我是不認識他的,我也不許我男人認識他。
”她看著我,突然撲哧一笑,說:“你不會也有事跟張百順打聽吧?”我點了點頭,心里已經猜到了答案。
那媳婦還沒臉沒皮的,也不管她男人眼里都要噴火了,自以為笑得風騷,把我給上上下下地看著,看了半天,說:“你這人,怎麼老愛跟死人打聽事呢?跟你說吧,你問得不巧,張百順也發散了。
”我半點也沒意外。
我說:“他是怎麼個發散的?”那媳婦遲疑地說:“他是去年里發散的吧?”說著拿眼神看了她男人一眼,大概是個不好的發散法,畢竟是張家口的人,她倒又注意保護她男人家里的名聲了。
那男人倒也不忌諱,皺著眉說,你愛說就說,張百順又不是我什麼人。
說著,就踱到旁邊抽煙去了。
那媳婦愛說話,嘰里呱啦說了半天,我知道了張百順是去年在張家口發散的,得的是那種不干凈的病,他怕人知道,一開始忍著不治,后來又圖便宜去跟人買偏方,原本治得好的病,拖到最后居然全身都爛了,沒等送到縣城醫院就發散了。
我這才明白,那媳婦之前聽到我說有事跟張百順打聽,為什麼笑得一臉曖昧,還要強調自己不認識他,也不許她男人認識,敢情張百順是這麼一個不好的發散法。
張家口的百順,劉家壩的鹽伍,修汽摩的段毛子,染坊住的昆子。
兆旺告訴我那晚上過古戲樓的四個人里面,已經死了兩個。
劉家壩的鹽伍,修汽摩的段毛子,這兩個人是不是還活著呢?我心里也已經不抱希望了。
但無論如何,這剩下的兩個人是死是活,我總得弄個清楚。
劉家壩離我們這兒不遠,要輛汽摩到村口坐擺渡就到了。
我口袋里沒幾個錢,就沒舍得坐汽摩,準備靠兩條腿走到村口,反正我小時候也沒少走過這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