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仔細一看,這個不是張眼鏡兒嗎?天音坪上燈火通明,但被小嘴巴攙扶著的張天一是沒有影子的。
我這才明白過來,張天一是把他的巫魂給附在了張眼鏡兒的身上。
難怪小嘴巴從頭到尾根本就沒有提過張眼鏡兒這個人。
因為張眼鏡兒壓根不是一個人,他就是張天一的肉傀儡。
我不知道張天一是怎麼做到的,至少我看到小叔叔被打死的那段記憶里,張眼鏡兒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他是被慢慢做成肉傀儡的,張天一不方便出現但又必須親自去的地方,他就把巫魂附在張眼鏡兒身上。
但就連小嘴巴也沒想到,張天一做這個肉傀儡的真正目的,是為了在神羅天祭上,讓張眼鏡兒代替他做引魂幡來召喚鸞祖宮。
張眼鏡兒是張天一的孫子。
為了讓律呂歸位,張天一不惜犧牲掉自己的親孫。
我接收到小嘴巴傳遞過來的記憶,渾身上下不寒而栗,同時意識到了一個極大的麻煩。
果然,張天一被小嘴巴攙扶著,走到了我這邊的祭壇下方。
我不敢再跟小嘴巴有任何意識傳遞,心里暗暗叫苦。
張天一十六年前吃了小叔叔的虧,就是因為他當時以自身為引魂幡,召喚鸞祖宮到一半,無力再分身阻止小叔叔唱退陰船。
張天一牢記教訓,他把巫魂放在孫子身上去召喚鸞祖宮,自己卻要牢牢看住我,就算我沒了舌頭,本事也被“抑制”住了,他還是沒有掉以輕心。
這個布置,他甚至沒有透露給小嘴巴。
小嘴巴的臉上很鎮定,但我知道她也意識到了事情很不妙。
按照小嘴巴原本的計劃,她的任務是用殳仗控制住張天一的巫魂,不讓他召喚出鸞祖宮。
現在張天一把巫魂和自身做了切割,他身上的本事還在,小嘴巴的殳仗要去對付張眼鏡兒身上的巫魂,我這邊就麻煩了。
祭壇周圍的燭火一圈圈亮了起來。
啞羅經星出現在天際,散發出淡淡的光芒。
天音坪上的夔鼓開始擂動,群山之間萬星點點,萬鬼奔走,一條壯觀的火龍逐漸盤山升起,那是陰伶的游神儀仗正在緩緩向天音坪移動,當火龍兩頭閉合,完全環繞天音坪的那一刻,就是神羅天祭開始的那一刻。
就是陰船出巡的那一刻。
骷髏樂師鼓動琴瑟,周易開始唱清角。
漸漸傳來了低沉的雷鳴,那是陰船的索鏈在天上拖動的聲音。
我已經別無選擇,只能開始在心中默唱咸池。
清角與咸池,都是伶倫為黃帝而作,都具備應天象、驅四運之威能,只是作用截然相反:清角可唱出陰船,而咸池可唱退陰船。
正如我所料,我在心中才剛剛起音,張天一就霍然回頭,用手指住了我。
無數手持利戈的長嘴鳥面骷髏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朝我撲來。
我的心神全都在咸池上,只能召出寥寥幾個猖兵,勉強抵擋,不要說山魈,就連五猖都召不出。
六丁六甲天將地將這類需要耗費大量心神的更加是一個也召不出來。
小嘴巴的殳仗也已經發動,與圍住張眼鏡兒的鳥面天官廝殺在一起,她手里的天燈轉得遲疑,是在猶豫是不是要調動殳仗回來保護我。
但她若是那樣做了,就失去了擊殺張天一巫魂的機會。
就在這個時候,五猖從地上立了起來,站住了我身周的五個方向。
小嘴巴看向我,她也意識到我心中仍在默唱咸池,不可能有余力召出五猖。
鄧老頭站在鳥面骷髏的殺陣之中,四個判官站在他的身邊,口中念唱,一步步走近祭壇。
他無法跟我一樣只用心念就能遠遠地控制五猖,他必須要走到我的身邊。
梅山苦目連十殿閻王與張家的鳥面骷髏廝殺在一起。
鄧福星叫道:“爹,你在干啥啊!”四個靈官拉住鄧福星,說:“快走!你爹說了叫你別來的!”鄧福星不走,對鄧老頭叫:“爹,你怎麼老糊涂了,你忘了張老師說的律呂歸位對鄧家的好處了嗎!”鄧老頭繼續往前走,四個判官已經倒下,十殿閻王只剩下了六個。
驢皮老樊向前踏出一步。
郭家老四也向前踏出一步。
郭家老四說:“你過不去的。
”三十六個線猴兒整整齊齊地圍住了驢皮老樊,像三十六個小孩等著驢皮老樊發糖,但是它們身上的氣線已經織成了一張網,把驢皮老樊給網在了當中。
熊寶昌走上去,手搭在郭家老四的肩上,說:“你回頭看我一眼。
”郭家老四的眼神呆滯了。
金家兄妹互相看了一眼,竹馬陣圍住了熊家班的仙倡。
張天一揮了揮手,源源不斷的鳥面骷髏從半空中落到天音坪,與巫統戲班廝殺在一起。
無數的蛇煞從天音坪的地底下鉆出來,開始吞噬五猖。
小嘴巴的臉色煞白,她也意識到了,張天一根本沒有被她騙過,他早就在天音坪上做好了布置,要趁陰船出巡的這個機會把所有的艮派一網打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