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頭一看,蘇清河不知何時也到了。
他緊握著拳頭,另一只手將韓若雪抱在懷里,對我點了點頭。
我呢喃著說:「打吧。」
他們去配了藥物,給念之打了一針。
我坐在念之身邊,靜靜看著它,它確實沒有變得更精神,但是痛苦的神色變少了。
念之伸出舌頭,一次次舔著我的手背,口中發出嗚嗚的聲音。
眼淚在它的眼眶里打轉,它仿佛知道自己陪不了我多久,好幾次掙扎著想站起來,卻怎麼也沒有力氣站起身。
我伸手抱住了它,轉頭與醫生說:「安樂死的藥……可以給我嗎?」
醫生說:「對不起,我們不能把注射器和藥物給客人,這是有規定的。」
「知道了。」
我抱起念之,輕聲說:「念之,要吃雪糕嗎?」
它的尾巴微微搖晃兩下,我抱起它出了寵物醫院,蘇清河他們跟在了我的身后。
醫院不遠處有商店,我買了一根雪糕,抱著念之坐在了車上。
它趴在我的懷里,以往它每次吃雪糕,都會把尾巴搖得很歡,每次舔舐都恨不能大口地咬。
這次它卻只能伸出舌頭舔了舔,吃兩口就沒了力氣,低下頭去。
我將雪糕放下來,方便它可以吃到。
我想起它第一次吃雪糕,是妻子喂的。
那天傍晚好熱,我們帶它散了步,妻子喜歡和它一起吃冰西瓜,可水果店里的冰箱卻壞了。
妻子一直宣稱熱騰騰的西瓜是邪惡的產物,就買了三根雪糕和念之一起分享。
那是它第一次吃雪糕,嗷嗚一口全吞了下去,冰得它腦袋疼,在地上直打轉。
從那以后,妻子總是喜歡自己拿著雪糕喂,避免念之貪吃。
有時候她自己貪吃了多買幾根,當我溫柔地責備她天熱別太貪涼時,她總會與我說:「我才沒有要吃……是買給念之吃的!」
念之總會在她身邊打滾,總會哈赤哈赤地喘著氣。
其實念之總是會區別對待的,它跟我撒嬌的時候只會嗷嗷叫,和妻子撒嬌的時候,卻喜歡躺在她的腳上打滾。無論身邊關愛它的人有多少,它永遠只對妻子一人這樣做。
多少次叼著拖鞋等她回家,多少次對著門口發出嗚嗚聲,多少次趴在家里,眼睛卻一直看著大門。
其實到頭來,我終歸不是它真正的主人。
懷里的念之,已經沒多少力氣了。
「你是想她了嗎……」我輕聲說,「念之,你怎麼這樣好命,我朝思暮想要見的人,你卻要比我先見到了。」
它嗚嗚兩聲,用腦袋在我身上蹭著。
蘇清河打開了車門,輕聲與我說:「不要怪我,我都是為了你……可以給它打針了嗎?」
我問念之:「你還想吃一根嗎?只有今天,你可以想吃多少吃多少……只有今天。」
念之沒有反應,呼吸又開始變得呼嚕呼嚕。
我擦去眼淚,輕聲說:「打吧。」
我抱起它進了醫院,醫生已經準備好了安樂死的藥物。
我說:「我旁邊的這位是警察……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提到他的身份,總之我希望能把針帶回去打,我想讓它死在家里。我可以把身份證壓在這,我可以把錢都壓在這,我會把注射器還給你。至少想讓它在家里死去,好嗎?」
醫生在為難,而蘇清河忽然開口:「你有你的規定,我們不會為難你。我可以在你這兒待著,直到他們把注射器帶回來。
」
「那……那行。」
我跟醫生領了針,讓韓若雪開車送我們回家。
路上,念之一直都在看著韓若雪。
可她終歸不是主人。
妻子總是黑長直的頭發,韓若雪喜歡扎著頭發。
她總是文雅的打扮,帶著淡淡的薰衣草香味。韓若雪喜歡打扮得時尚,帶著各種各樣的香水味。
她終歸不是那個人。
念之也知道,只是靜靜看著那張極其相似的臉。
我們回到家里,韓若雪率先進了門,進了我的臥室翻箱倒柜。
我讓念之趴在了沙發上,拿出注射器,緊咬著嘴唇,終于還是給它注射了。
韓若雪忽然出了房間,她拿起我的鑰匙,提著袋子出去了,并且關上了門。
念之不怕疼,從來不怕,無論哪次打針,它都是乖乖趴著的。
它打了針,趴在沙發上動也不動,甚至沒有看我一眼,只是靜靜看著門口,等待不可能回來的主人。
忽然,腳步聲響起了。
念之的尾巴虛弱地搖了搖,對著門口叫了一聲。
門開了。
她放下了頭發,穿著妻子的衣服。
她不再是那個調皮的女孩,而是變成了那個溫文爾雅的女人,臉上帶著溫柔的笑意。
她忍著淚,但笑得很開心。
那一瞬間,我仿佛看見真正的她回來了。
韓若雪蹲在地上,對著念之伸出了手:「寶貝,我回家了。」
早已沒有了力氣的念之,卻忽然從沙發上竄了下來。
它搖搖晃晃地叼起了拖鞋,慢慢走向了門口。
韓若雪擦著淚,嗚咽著說:「寶貝,過來。」
念之喘著粗氣,哪怕沒了力氣,卻還是輕輕地、輕輕地,將拖鞋放在了韓若雪的面前。
臥室的窗戶,與客廳的大門都是開著的。
屋里有了通風口,一股風從外邊吹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