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江南小城中人盡皆知,那蘇舉人成親不久,其妻子就忽然消失不見。
從那之后,那蘇白衣便一直待在閣樓之上,或作畫,或一人獨棋。
閣樓之上,蘇景言依舊坐在那里。樓外的柳葉被風吹落,那身潔白儒衣已然落上了不少。
那副棋盤之上已然不知被其一人獨自下了多少局。
這一人獨棋的本領需要他在對弈兩方不斷的切換角色立場,而他似乎本就有兩個性格一般,絲毫不費心神。
一個下棋之法灑脫,一個下棋帶著無盡的儒意。
一局下完,蘇景言恍惚了許久,他又輸了。
轉頭看了一眼樓外之景,嘆了口氣又一季過去。
寧白雪還是沒有回來。
一人飄然而來入了閣樓,看著枯坐良久的蘇景言,來人深深嘆了一聲:“阿彌陀佛”
“小友既然早已放下了這萬千苦果,又何必再撿起來”
蘇景言看著這老僧抬手指了指茶座對面的位置:“慧空大師請坐”
“阿彌陀佛”慧空法師搖頭微微一嘆,坐在了蘇景言的對面。
蘇景言清空了棋盤,將兩種顏色的棋子歸好,抬起頭看向慧空法師,緩緩的問道:
“下一局如何?”
慧空法師深深的看著蘇景言,苦笑了一聲:“那便與小友下一局”
“來者是客,便讓大師先下吧”蘇景言緩緩的開口道。
慧空法師點了點頭,取出一顆白子,緩緩的放在棋盤之上。
蘇景言一看慧空法師落子的位置,笑了起來:“大師還是這般的穩妥”
“爭是不爭,不爭是爭”慧空法師緩緩的說道。
“既然爭是不爭”蘇景言放下一顆黑子,緩緩的開口道:“大師又為何要在那年送我玉佩,替我改命?”
慧空法師一愣,苦笑著放下了的一顆棋子,“小友果然撿起來了”
那年,鄉試前送給蘇景言玉佩的算命先生正是慧空法師!
也正是那塊玉佩讓蘇景言的此生變得不一樣了
“既是輪回,又何必再走一趟老路呢?”慧空法師問道。
蘇景言抬頭看著慧空法師,笑了笑,“大師還真是神奇”
“不”慧空法師搖了搖頭,看著蘇景言緩緩的開口道:
“神奇的是小友”
蘇景言笑了笑,放下了一顆黑子,抬頭問慧空:“既然如此那大師覺得是”
“我是他的輪回,還是他是我的輪回?”
慧空法師舉起一顆白棋,遲遲沒有放入棋盤,許久之后才開口道:“有區別嗎?”
蘇景言看著慧空說完,下子之后,緊跟著也放下了一顆看似與之前毫不相關的棋子,“自然我是蘇景言,他是蘇墨。”
“若是這輪回為真,那則是蘇墨為假。若是那輪回為真,則是蘇景言為假”
“佛曰: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慧空法師緩緩的說道。
心似長河,剛說完‘未來’,那‘未來’便已經是現在了,剛說完‘現在’便已經是過去了。
“小友在輪回內看輪回外,便是蘇景言為真。小友在輪回外看輪回內,便是蘇墨為真”
“小友若是不撿起苦果,那兩道輪回并無相交”
“可當小友一旦撿起過往,那輪回內外皆為真蘇墨與蘇景言皆是小友”
“在貧僧看來,這并無區別”
“這輪回之內的一切,除了小友之外都是假的。”
蘇景言點了點頭,算是同意那局輪回內外皆是真。可隨即他又搖了搖頭:“大師說的不全對”
“即便我不撿起過往,兩道輪回也有交集,也不只有我是真的”
“哦?”慧空法師疑惑的說道:“那還有什麼是真的?”
“還有我的妻子寧白雪”蘇景言笑了笑。
“那傻女人也是真的”
雖是說傻女人,可語氣之中卻盡是關懷與疼惜。
慧空法師一愣,深深的看著蘇景言,低下頭再要落子時發現已然無處可落
“大師你輸了”
慧空法師雙眼閃著明悟,終是放下了手中的棋子
“其次”蘇景言又看向慧空法師,緩緩的問道:“大師真的覺得這輪回之中都是假的嗎?”
“小友看出了什麼?”慧空法師問道。
“若輪回之中都是假的,大師為何還認得我?”
慧空法師搖了搖頭,看著蘇景言卻沒再言語。
“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則見如來”蘇景言開口道。
“這輪回鏡內的輪回,因我而真”
風吹枯葉,吹進了閣樓
閣樓檐下的雙飛燕也未回來。
“小友為何還不歸去?”慧空法師問。
蘇景言嘆了口氣,遙望天際:
“還在等我的妻子”
秋去冬來,一載光陰悄然走。
這江南又飄下了白雪,白雪在青色的漆瓦之上堆積起來,映著茫茫的青白之色。
神域關閉,寧白雪依舊沒有回來
蘇墨看著外面的茫茫景色,嘆了口氣,輕撫著身上這件寧白雪所織成的白色儒衣,上面的幽香經歷一年風吹雨淋早已褪去。
蘇墨緩緩起身,身上的白色儒衣瞬間浮現出了金色的龍紋
蘇墨飄然起身,融入了虛無之中,來到了一個有著落霞之相的地方。
“這女人竟敢騙朕”
蘇墨似乎對口中的那女人有了一絲怨氣。
蘇墨在茫茫白雪之中,找到了那個熟悉的地方,緩緩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