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看出了蘇墨的眼神,杜平生無所謂的笑了笑。
“人老了,頭發總是要白的。”
蘇墨想起了自己的白頭白發,渾身猛的一顫,看著杜平生的神色之中蕩起了一江波瀾。
如冬陽,如夏雨。
他不知道杜平生在他失蹤之后,冒著與雷宗滔天仇怨報復的危險,在外整整尋找了半月有余三宗之地,掘地三尺。
而杜平生也絕口未提。似乎在看到蘇墨回來的那一刻,就已經變得不重要了。
“何處化神?”杜平生看著呆然的蘇墨,笑著捋了捋胡須。
蘇墨聞言神色之中露出了一絲迷茫,九界之外,他并無歸宿
他亦不知該去往何處化神,他也不知該如何化神。
“何不去故里?”杜平生笑著問道。
蘇墨神色低迷的搖了搖頭
故里在往世,往世回不去。
故里在小船,小船亦無人。
故里在皇城,皇城不敢去。
皇城之中的雙親是蘇墨最后的依戀,他不敢輕易帶著一身的因果回去
似乎看懂了蘇墨的哀傷,杜平生笑了笑,對著蘇墨開口道:
“那便去我故里!”
蘇墨渾身一顫,緊緊的看著杜平生。
一個仙修的故里,往往帶著其一生的眷戀,是一個仙修心中羈絆,也是為一人的弱點。
杜平生愿意帶著蘇墨去往其故里,許是蘇墨在其心中早已是為親傳。
“如何?”
蘇墨深深的看著杜平生慈祥的雙目,緩緩的點了點頭。
杜平生和藹的笑了笑,“那便走吧”
蘇墨轉頭看了看這杜平生不知道生活了多少年的云宗藥山,張了張嘴,“可是云宗”
杜平生是云宗長老,輩分極高。
可這一去
杜平生的臉上閃過了一絲哀意,轉瞬即逝。看了一眼這藥山,深深的嘆了口一氣:“這云宗非我之處啊”
他未多說,蘇墨也沒有多問。
“等我片刻”杜平生似乎想起了什麼,轉頭進入了草舍之中,然后又極快的走了出來。
想來,是拿上了一些東西。
杜平生走到了蘇墨的面前,蒼老的臉上堆上了笑顏,對著蘇墨開口道:“走吧。”
“好。”
兩人腳下亮起了蘇墨儒道規則之力的金光,眨眼間便消失在了藥山之上
兩人的離開,帶著靜謐,沒有驚擾到任何人。
這夜晚的藥山本就靜悄悄的,仿佛兩人的離開,不改藥山之上的蕭索之意。
一只飛蟲撲騰著翅膀,落在了石桌冰涼的茶壺之上。一縷微風吹來,飛蟲被風吹起,又重新飛回了草木之中。
茶盞之中的殘茶,被風吹過,蕩起了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夜色如墨,月華如霜。
一老一少兩道人影走在月色之下,老人的滿頭白發映著銀月的光華。
蘇墨緊跟著杜平生的步履,行走在夜色之中。
不知從何時起,他早已習慣了在夜色中緩行。只是卻不明白杜平生為何似乎并不著急的帶著他以步行遠去。
“我們走去杜老的故里嗎?”蘇墨轉頭看向身旁的杜平生。
杜平生轉頭看著蘇墨,笑了笑:“你有多久沒有以步遠行了?”
蘇墨低著頭想了想,似乎很久了從修道開始,便很少再腳踏實地的慢行過了。
世間諸多事,哪有讓他喘息的機會。
杜平生看著蘇墨的神態,無奈笑了笑,繼續沿著林間小道,朝著夜色之中走去。
“你覺得何為化神?”
杜平生蒼老的聲音在林間響起,伴隨著草木之中‘吱呀’亂叫的蟲鳴蛙語,在蘇墨的耳旁響起。
“化神之下皆為凡境,化神為修道脫凡”蘇墨想了想,按照大兇對于世俗化神境的介紹,緩緩開口。
“脫凡成神。”
化神之下為凡境,化神之上才是神境。
凡境,神境。一字之差,卻是天壤之別。
唯有脫離凡俗方為化神
脫凡這是世人化神的唯一辦法。
可儒道修的便是凡。以凡俗為根基,又如何能脫離得了凡俗這也是儒道無化神一說的由來。
這便是蘇墨化神的困境。
修之凡俗,卻要脫離凡俗。
杜平生笑著點了點頭,緩緩的開口道:“這是世俗的化神之道,化神化神,實則還是修道,修補凡境的殘缺之道。”
“所謂脫凡,也不過只是放棄一些東西意圖追求道法圓滿罷了。”
“脫來脫去,還是逃不脫‘修道’二字。”
蘇墨一愣,又聽到杜平生繼續開口:
“既然只是修道,又何必再去脫凡”
蘇墨點了點頭,跟著杜平生繼續往前走去。
腳下的路一步一步往身后退去,眼前那漫長而不知前景的長路,亦如蘇墨的化神之道。
“丹道修念,化神需求一執。儒道修心,求的又是何物?”
杜平生笑著朝前走去,似乎像是在自言自語。
蘇墨身軀一顫,站在了原地。
丹道修念,求一執蘇墨想起了杜平生往日說的那句:丹修皆有一執,是為一生所求之丹。
而儒道修的是心,求的又是何物?
忽然,蘇墨啞然一笑,撤去了身上的玉佩替換的容顏,露出了那白衣白發的翩翩少年模樣
“儒道修心,求的亦是一‘心’。”
蘇墨露出了原本的樣貌,走到了杜平生的身旁,跟著杜平生一步一步的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