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房里，我調著弦。

沈芊芊揣著手，坐在旁邊看我。

「林知。」

她神神秘秘地湊過來，壓低了嗓音。

「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個秘密？」

「什麼？」我配合地壓低了聲音，「不知道，求求你快告訴我。」

沈芊芊在我耳邊，輕而快地說：

「初雪那天表白的戀人，會走到白頭。」

說完，她眨著眼等我的反應。

心像是被小針扎了一下，細細密密生疼。

我咬著后槽牙，笑了笑。

「我也告訴你一個秘密，想不想聽？」

沈芊芊一下子來了興趣。

「什麼？」

我輕聲道：「我來自你的未來。」

沈芊芊撐著下巴想了半天，忽然神情嚴肅地朝我豎起食指。

「一個問題！」

我忍著笑，「請講。」

她小聲地問：「我們未來，結婚了嗎？」

呼吸停滯一瞬。

對上沈芊芊亮晶晶的眼神，我故作輕松道。

「當然。」

沈芊芊忽然捂著臉，笑起來。

「今晚上臺唱歌的時候，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

「你要做好準備，不可以臨陣脫逃！」

我看著她彎彎的眉眼，心中軟了一下。

「好。」

15

沈芊芊單獨去做妝造了。

琴房的門剛關上，我忽然心臟劇痛。

手上的吉他驀然摔到地上。

我震驚地低頭，我的手從指尖開始，正逐漸變得透明。

我在消失。

沈芊芊蹦蹦跳跳來找我的時候。

琴房里只剩下了一把摔在地上的吉他。

她茫然地四顧一周，「林知？」

無人回應。

沈芊芊怔愣半晌，忽而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陳老師，你看到林知了嗎？」

「你好，請問你有沒有看到……」

直到沈芊芊孤身一人站上舞臺的時候。

她的眼神還在四下找我。

原曲伴奏響起的時候，細細碎碎的雪花從天而降。

唱到那句「我在找那個故事里的人，你是不能缺少的部分」，沈芊芊忽而仰頭，有一瞬間哽咽。

晶瑩的水珠從頰邊落下。

分不清是細雪，還是眼淚。

相親時，沈芊芊的話又一次在我耳邊響起。

如同命運的囈語。

「我曾經有一個很喜歡的人。藝術節上，我們一起準備了節目。」

「我本來準備唱完歌就和他表白。」

當時的我，八卦之魂熊熊燃燒，好奇地問她。

「然后呢？」

沈芊芊垂下眼簾，輕輕笑了笑。

「然后我等了他一夜。他沒來。」

我飄浮在半空中，怔怔伸手，想要擦去她頰邊的淚珠。

雪花卻穿過我的手掌，悠然落下。

初雪已至。

風雪滿頭，亦非白首。

我終于明白了，后來沈芊芊寫在合影后的那行小字。

【好遺憾，林知。我們又要錯過了。】

陰差陽錯。愛人錯過。

好遺憾。沈芊芊。

16

白光落下。又是一個七年。

我站在馬路上，看著自己的短手短腳發呆。

「哥哥，小心——」

忽然有個小小的影子撲過來。

我被撞倒，跟著在地上滾了兩圈。

下一刻，失速的車輛呼嘯而過，險險擦過我的后背。

砰——

汽車撞樹，發出巨大的聲響。

玻璃破碎的聲音脆而刺耳。

懷中的小孩被嚇得一激靈，又抖了一下。

我看清那張臉，失聲驚呼。

「芊芊？」

八歲的沈芊芊茫然抬眼，頭發凌亂地翹著。

「哥哥，你認識我？」

路對面跑過來一只小黃狗，親昵地蹭她的手。

沈芊芊抱起小狗，看我的目光帶著警惕。

「哥哥，我在對面喊了你半天了，你都聽不見。」

「過馬路要注意安全呀！你怎麼可以站在馬路中央發呆呢？」

「你差一點點就被撞飛了！」

我低著頭，乖乖被她訓。

「對了！」

沈芊芊想起什麼，跌跌撞撞地跑向那輛撞毀的車。

「哥哥，快報警！」

那輛車被撞得嚴重變形，司機當場死亡。

一地的碎玻璃和廢鐵。

我看著車頭上大片鮮紅的血跡，愣了愣。

我沒有受傷，芊芊也沒有。

那這血是哪里來的？

不容我多想。

警察已經趕到現場，拉起了警戒線。

17

「死丫頭，叫你亂跑！」

人群中忽然出現一個女人，揪起沈芊芊的耳朵，狠狠擰了一圈。

沈芊芊「哇」地大哭。

「阿姨，阿姨我錯了……」

小黃狗摔在地上，咬著我的褲腿，往沈芊芊那邊拖。

「哭？你還有臉哭？」

「叫你天天往外跑，哪天死外邊了都不知道！」

我把沈芊芊擋在身后，試圖和那個女人講道理。

誰知她眼睛一轉，又把火發在了小黃狗身上。

「跑跑跑，天天往外跑！」

「這丫頭性子都野了！」

小黃狗受了驚，夾著尾巴跑了。

「小黃，小黃！」

沈芊芊撲騰著要去抓。

那個女人哼笑一聲，抓著沈芊芊的胳膊。

「各位街坊見笑了。」

「這丫頭我帶回家好好管教一下。」

沈芊芊一雙含著淚的眼望著我。

睫毛一眨，眼淚撲簌簌地掉下來。

我心中一緊。

朝她點點頭，起身去追小黃。

我知道，這條黃狗是沈芊芊媽媽留給她的遺物。

18

我抱著小黃回來的時候，沈芊芊正在門口罰站。

巷子里人來人往，每個路過的人都好像在對她指指點點。

沈芊芊背著手，頭壓得更低。

我看見掛在她下巴上，晶瑩剔透的眼淚。

「芊芊。」

我輕輕喚了一聲，她巋然不動。

我撓了撓小黃的下巴，小黃嗚咽了一聲。

沈芊芊猛然抬頭，「小黃！」

小黃瞪著后腿，跳到沈芊芊懷里。

沈芊芊摸摸它的頭，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

「小黃，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