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一生殺人如麻,早已看淡生死。
可朝廷派來審判我的女官,竟是我兒時的白月光謝白離。
我以為她不記得我,沒想到她鐵面無私地結束審訊后,忽然喚我兒時小名:「鶴郎,我一直記得你,我為你覺得惋惜。」
我失聲痛哭,發誓讓她看到我洗心革面,然而她卻因戰亂早早去世。
重生歸來,我要入伍從軍,做平定天下到大將軍,護她一世安寧。
1.
我這輩子沒有碰過女人。
因為我不配。
我是亡命之徒,十七歲時殺了自己的父親。
二十三歲時落草為寇,過著刀頭舔血的日子。
我這麼糟糕,就不要禍害女人了。
她們柔弱,像水一樣朦朧,像美好的夢境。
謝白離除外。
她身穿朱紅官服,高坐明堂上,面如冠玉,目光堅定,質地有如鏗鏘金石。
我第一次見到她這種女人,聽說她是全天下唯一的女官。
她的才名傳遍天下,曾在宮廷宴會上以治國賦驚動帝王,被破格錄為翰林學士。
三十歲這年秋天,我被官府逮捕。
謝白離已官至大理寺寺卿,負責審判我。
「姓名?」
「張大強。」
「年紀?」
「三十八。」
我信口胡言,胡編亂造,反正我早就不要臉了。
這些年我殺過太多人,貪官污吏我見一個宰一個,我恨他們,我恨那些有錢有勢用鼻孔看人的狗東西。
他們壓榨老百姓,吸飽了民膏民脂,成天吃喝嫖賭欺男霸女,而老百姓挨餓受凍,還要被拉壯丁做苦力。
憑什麼?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我就是惡,我就是殺人如麻,就算被判了死刑我也不后悔。
跪在衙門冰涼的地面上,我仰頭大笑,豪情萬丈!
「殺了我吧,來啊,砍我的頭!」
我想激怒謝白離,催促她快點判我死刑,但是她依舊面無表情。
「你不叫張大強,你叫虞明鶴;你的年紀不是三十八歲,你和我差不多年紀,三十歲左右。」
我懵了,她怎麼會知道這些?
下一刻,她喊出了我的小名:「鶴郎,我認識你,你是我在青麓書院的同窗。」
電光火石之間,我記起了過往,也認出了她。
十多年前她還不叫謝白離,她叫謝婉媛,是太守家的千金。
書院里的人也分三六九等,她出身高貴,像是我永遠也碰觸不到的天邊白云。
我家窮困潦倒,我每天天不亮就出發,趕二十里山路來讀書,下學后立刻跑回家,趕在太陽落山前收割麥子。
高堂上,謝白離曼聲道:「鶴郎,你在書院里功課門門第一,我還記得你經常喂養山后的貍花貓,在梨花樹下給它們造了小窩,你非常善良……我經常想,是什麼,讓你變成了今天這樣?」
我渾身發顫,為什麼?為什麼?我明明最不要臉,完全道德淪喪。
罵我,打我,我都不痛不癢,我已經刀槍不入。
可她輕輕一扎,便戳透了我心中最柔軟的地方。
那些在我生命里塵封的記憶,那麼純凈,至純至凈到讓我心痛得痙攣。
我對不起年少時的自己。
曾經我喂貓,割麥,用心讀書。
可走到今日,我殺人,放火,無惡不作。
「是因為你的父親嗎?」謝白離問。
沒錯,我的混賬老爹是萬惡之源。
他狂嫖濫賭,經常毒打母親,有一天我忍無可忍,在他打她時,拿板凳重擊他的頭顱。
他倒在血泊里,母親大叫救命,她推我搡我罵我殺了自己的父親,卻又將攢了半輩子的積蓄塞給我,讓我快跑。
我失手殺死了自己的父親,從此我就是一個弒父的罪人。
我改名換姓,不敢再回家鄉,也不敢打探家鄉的消息。
我越走越遠,四處打黑工,遇到的幾任主子都不是善人,拿我當狗一樣使喚,罵我打我不給我飯吃。
世道太黑暗了,我心中積累的怨氣越來越重,反正我連自己的父親都能殺,還有誰我不敢殺?
于是我徹底忘記道德,凡是折辱過我的人,我全部都不放過,我雙手沾染的鮮血越來越多,身上背負的孽債越來越重……
「其實,你父親并沒有死。」謝白離說:「他當時只是頭部大出血,在你逃走后,他就被郎中救了回來。」
2.
我嚎啕大哭。
人生三十年,一步錯,步步錯。
原來我并沒有殺死自己的父親,我不是弒父罪人。
原來我可以不用東躲西藏。
原來我有可能留在家鄉繼續讀書,參加當年的科舉,我的功課一直很好,或許我能有幸高中進士,或許我也能走仕途,或許……
太多或許,然而我已經失去了所有可能。
謝白離的聲音從高堂上傳下來,慈悲而宏大。
「這兩年我在探索死刑犯的新出路,我曾與眾多大臣探討過此事,陛下也同意讓我試試。
「虞明鶴,你是否愿意接受終身義務勞作?比如為流民搭建房屋、為邊疆鑄造長城。
除非生病,你不能抗命,也不能逃跑,一旦你逃跑后被抓住,會立刻執行死刑。」
她可以保我不死。
我立刻含淚點頭:「好,我愿意。」
只要活著,就還有希望。
謝白離親自送我到房屋建造場,交代我認真干活,重新做人。
我從刷墻做起,一點一點學習修建房子的工藝,我向老師傅虛心討教,自己熬夜研讀《營造法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