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氣終于眷顧到我的頭上,我驚喜地發現自己在設計房屋上很有天賦。
兩年后我便出師,主導設計了很多建筑,受到不少好評。
我被各地官府借調走,去當地因地制宜、依山傍水地設計房屋。
一年三百多天,我沒有一天是休息的,北至蘭州,南到泉州,大江南北遍布我的足跡。
我很滿意這樣的生活,我衷心感謝謝白離,是她拯救了我。
每年春天,我都會剪一枝梨花,藏在空信封中寄給她,不留只言片語,也不留名。
我不敢給她寫信,我怕她會出于憐憫而給我回信。
像我這般微不足道的人,不該占用她的精力。
我聽說她過得很好。
她才干出眾,能力受到皇帝認可,升任為刑部侍郎,官至正三品。
民間很多女性以她為榜樣。
她的婚姻也很幸福,嫁給了有青梅竹馬情誼的當朝才子江馳澈。
江馳澈出身世家大族,極其擅長詩詞歌賦,如今官任杭州刺史。
他很好,可是在我看來,也只是勉強配得上她而已。
因為她才是天下獨絕,世無其二的那個人。
在我心里猶如梨花,猶如明月,皎皎不可褻瀆。
我希望她永遠幸福,然而天下局勢越發動蕩,北方蒙古族侵略中原,邊疆無日不在打仗。
皇帝一再將都城南遷,遷到汴京,再到杭州,越來越多的北方流民進入南疆。
我也應征入伍,沒經過多少訓練便在戰場上廝殺。
蒙古族的鐵騎非常迅猛,我朝軍隊抵擋不住他們的攻勢,只能連連潰敗。
這一年我三十五歲,身上刀疤箭傷累累,但能為保衛國民而戰,我心甘情愿。
我跟著軍隊退卻到嘉興,繞遠路趕回杭州。
謝白離就居住在杭州,她丈夫江馳澈奉命固守杭州。
可江馳澈在蒙古軍兵臨城下時舉白旗投降。
他打開城門任蒙古兵闖進去殺戮百姓,拉著謝白離縋繩逃跑。
謝白離不愿逃,她站在城樓上,凝視火光沖天的杭州城。
我所在的軍隊恰好趕到城下,我大喊她的名字:「謝白離!」
她怔怔看向我,隔了很遠,我卻仿佛能看到,她臉上的淚痕。
她輕輕笑了,從城樓一躍而下,身上白衣在風中燃燒,在地面開出艷麗血花。
「不——」我感受到撕心裂肺的疼痛,就好像信念徹底崩塌。
我不顧上級下令撤退的聲音,抄起大刀沖向城中蒙古兵。
鮮血染紅了我的雙眼,刀槍斧戟刺入我身體。
我亦死在這場戰斗中。
再醒來時,我重生了。
重生在十七歲,一切悲劇都未發生時。
3.
梨花樹下,五只小貍花貓縮在一起取暖。
片片輕盈皎潔的花瓣落在它們毛茸茸的身體上。
現在是初春時節,乍暖還寒。
我用蘆葦填充棉絮,給它們搭建了抗風保暖的小窩。
「撥雪尋春,燒燈續晝。暗香院落梅開后……」書院高樓上傳來誦讀詩詞的朗朗聲音。
我仰頭看向高樓朱紅的綺窗,十七歲的謝白離坐在窗邊讀書,側臉姣美,生機勃勃。
太好了,我們都還年輕,都還平安健康。
似是察覺到我的目光,她偏頭看向樓下的我。
這一世我們第一次目光交匯。
我被釘在原地一動不能動,呆呆看著她沖我微笑。
那笑容純美至極,清澈又明媚,像熹微晨光,像梨子在口中爆開清甜汁水……
美到我心跳劇烈,淚水在眼眶里顫動。
「喂,鶴郎,別發呆,快來讀書。」沈夫子喊我回學堂。
書院所有夫子中,他最器重我,對我寄予厚望。
關上門后他與我談心:「我看到你看她的眼神了,那是太守家的千金,不是你這窮小子能肖想的,知道不?」
我頓時漲紅了臉,結結巴巴否認:「我沒有……我不是……」
沈夫子面容嚴肅:「世道向來不公平,人出生下來便有貴有賤,你看他們那些貴人家的孩子,讀書都在高樓上,而咱們寒門出身的只能在地面上,被他們踩在腳底。」
沈夫子的話讓我難受,但經歷過上輩子,我不得不承認,出身普通的小孩,往往努力一輩子,也趕不上人家父輩的起點。
見我不說話,沈夫子以為我還執迷不悟。
「你以為戲本子里趕考書生遇見千金小姐的故事是真的?我告訴你,那都是窮酸文人意淫的!
咱們好男兒志在千里,你現在的目標就是好好讀書,等明年科舉中個進士!」
沈夫子的話猛然點醒了我。
對,好男兒志在千里。
但是我不相信當文官能救國。
經歷過上輩子的戰亂,我隱約知道朝廷的昏聵孱弱,根本原因是黨爭誤國。
太多文人不專心于為治國出謀劃策,跑去朋黨私營,攻訐與自己政見不同的大臣。
原本太祖重文輕武的遺訓,就致使朝廷缺乏可用的將才。
文官集團無休止的爭吵和推諉責任更是延誤了軍機。
種種原因,葬送了國家的未來。
我憤慨激昂,告訴沈夫子:「我要退學從軍。」
沈夫子驚訝大叫:「你瘋了!你書讀得好好的跑去當武夫?朝廷向來重文輕武你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