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說:“當然鬧得兇,別的我記不起多少了,反正廠里到處都貼著大字報,今天一個批斗會,明天還是批斗會,廠里的領導大部分都成了牛鬼蛇神,一個個戴著高帽子、坐著噴氣式游街示眾。”
“那些拉他們游街示眾的造反派,還有住在這個小區的嗎?”老國問。
老太太想了一會道:“當年的造反的人沒有上千也有大幾百,不過最有名氣的還是四大金剛,他們幾個鬧的最兇。”
“這四大金剛是誰?”老國急忙問。
“有一個還住在這個小區里,我們都叫他老任頭……”
“任慶喜?!”老國一驚,他和陸依婷會意地點了一下頭。
“對對,就叫任慶喜。”老太太繼續說,“俗話說,人在做天在看,年輕時行善還是作惡,看看他老的時候是啥樣就知道了。”
“老人家,這話怎麼說?”陸依婷問。
“瞧那任慶喜,當年那可威風了,看誰不順眼就整誰,弄去批斗幾場還算好的,不把你打個腿斷筋折那算你命大。可是到他老了,報應也就來了,先是兩年前他兒子出車禍死了,媳婦外出打工再也不見了蹤影,唯一的孫子還被人殺了,現在就他一個孤老頭,活的那真叫生不如死!”
老太想了一下忽然又笑起來,她拉過陸依婷,貼在她的耳邊小聲說:“聽說他那命根子還被人割了,有人在公共廁所看到,他小便都要蹲在池子上!”
“還有這事?”陸依婷大驚。
老任頭被閹割,老國最清楚,但他沒有往下追問,而是說:“老人家,您剛才說的四大金剛,還有哪幾個人啊?”
老太太想了想說:“說是四大金剛,其實并非全是男人,他們是三男一女,為首的那個人五大三粗,有一把子好力氣,不過好鋼沒有用在刀刃上,他專門負責打人。
還有一個女的,那嘴利索的像是抹了豬油,每次批斗會,她都是第一個站出來,拿著鐵皮喇叭筒,扯著嗓門羅列人家所謂的罪狀,能一口氣說上十幾分鐘不帶喘口氣的。”
“這個女的叫什麼名字?”大齊問。
老國突然插話道:“她叫朱躍進!”
“對對。”老太太激動起來,“這位警官您認識她?我記得她原來不叫這個名字,聽說是后來她自己改掉的,這名字好記,您要是不說,我還真想不起來。”
“那另外的兩個造反的人叫什麼名字?”陸依婷問。
老國繼續答:“一個叫居大立,另一個叫魯前進,是不是?”
老太太大驚:“這位警官,瞧你年紀不大,你可什麼都懂。那個居大立是他們四人的頭,在廠里沒人敢惹。那個魯前進看似忠厚,卻是滿肚子壞水,他是這四個人里的狗頭軍師,如何整人的壞主意都是他出的。而那個任慶喜則是五毒俱全,沒有他做不出來的壞事,當年他父親是咱廠里的車間主任,他不僅揭發其父親收聽美蔣敵臺,還親自上臺抽了他父親幾十皮帶,抽得他父親滿身是血,當場就倒在了批斗臺上……”
老太太還未說完,大齊和陸依婷忽然發現,老國已是滿面淚水,他倆大驚。
陸依婷急忙挽住老國的胳膊問:“總指揮,你這是?”說完從包里拿過抽紙遞給老國。
在陸依婷和大齊心目中,老國是一個有勇有謀、堅忍不拔的男子漢,他的淚水,恐怕還沒有其他人看到過。
老國接過紙巾擦著淚水,他哽咽著擺了擺手,并站起身來向外走去。
老國在車上換了身便服,他讓大齊在車上等候,怒氣沖沖地帶著陸依婷推開了老任頭家的門。
【第四十一章 四大金剛(2)】
老任頭的屋里臭不可聞,凳子上、床上都堆著破舊的衣物,桌上吃了一半的稀飯和半碟咸菜上落滿了蒼蠅。
老任頭鉆在被窩里,伸出來的右小腿上打著石膏,他的床頭放著一支拐。
見老國和陸依婷走了進來,老任頭停止了呻吟,而是罵道:“你們真是太不負責任了,我這腿傷一好就到區里告你們贖職。”
老國愣了一下才明白,任老頭將他倆當成了社區的工作人員。
老國和陸依婷皺著眉頭站在床邊,老國靜靜地觀察了一會老任頭終于問:“你這腿是怎麼回事?自己摔的還是被人打斷的?”
“我不是說過好多次了嘛,是年后的那天晚上,我在河堤上散步,不知從哪冒出個三十多歲的女人,拿著棍子對我腿上就是一下。哎呦,疼死我了……”老任頭呻吟著。
“那是你當年做的壞事太多吧?”陸依婷說,“現在人家過來討債了,你這也算是罪有應得!”
“你,你們給我滾!”老任頭見眼前的一男一女非但沒有帶來慰問品,還出言不遜,他顫顫巍巍地拿起床頭的拐要打老國。
老國把拐奪過來扔到一邊,黑著臉問:“我來問你一件事,你得如實回答。”
“你算哪棵蔥,我憑什麼要回答你?”老任頭一副老流氓的嘴臉露了出來。
“啪——”毫無征兆,老國一記耳光抽在老任頭臉上,突如其來的聲響,把一旁的陸依婷嚇了一跳。
“你,你——”老任頭眼中滿是恐懼,他看了一眼逼視著他的老國,身子不停往床里的墻里邊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