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大勇又問:“那個余通海抓起來了嗎?”
老國苦笑著搖了搖頭:“我們抓住了吳巖后,支昕帶著幾名隊員去婦幼醫院抓余通海,當時正是他升任一把手院長的就職典禮,分管衛生的副市長李守志和市委組織部的一行領導都在現場……”
“后來呢?”包大勇問。
“后來李守志的電話打到了市局,市局的電話又打到了分局,讓支隊先回局里,說過一陣再說。”
“現在都過去兩個多月了,他還在做著他的院長?”包大勇黑著臉問。
老國重重地喘了口氣:“余通海曾包養本院的院花肖露,這是嚴重的違紀行為。他還多次唆使林金鎖和吳巖非法取卵,由他進行倒賣,還弄出了人命,我為這事找過周局幾次,他要我暫時先放一放。”
包大勇想了想說:“有些事,周局也無能為力,希望你理解他,這事他肯定不會完。”
老國說:“不過余通海還是做了點好事,救了小秋葉的命,因為這事,他一躍成為2020年度江濱的十大杰出人物……”
“我懂了!”包大勇苦笑一聲,“剛剛評出的十大杰出人物就被抓,市里的領導豈會打自己的臉?”
“辦了這麼多年案子,我相信,報應遲早會來的,就像尤飛龍身上的那件白襯衣,沾過血后就休想洗干凈了。”
包大勇不會明白,老國第一次見到尤飛龍時,尤飛龍的白襯衫蹭到了輪胎上的狗血,只到落網的那晚,老國又發現,那件白襯衫的下擺上依舊殘留著一大塊淺黃色的污漬。
忽然,校園內大喇叭中傳來了倒計時的讀秒聲,老國和包大勇凝神向馬路對面的醫大院內看去。
……8、7、6、5、4、3、2、1——
片刻的寧靜后,“砰、砰”的一連串脆響,綠色的防護網中滲出漫天的塵埃,就在塵埃高高地揚上天空時, 巨大的教學樓緩緩坍塌下來,隆隆的響聲在城市的樓宇間久久回蕩……
兩行濁淚從包大勇黝黑剛毅的面龐上靜靜滑落,他默默地背誦道:
一切都是命運,
一切都是煙云。
一切都是沒有結局的開始,
一切都是稍縱即逝的追尋。
一切歡樂都沒有微笑,
一切苦難都沒有淚痕,
一切語言都是重復,
一切交往都是初逢,
一切愛情都在心中,
一切往事都在夢中。
一切希望都帶著注釋,
一切信仰都帶著呻吟。
一切爆發都有片刻的寧靜,
一切死亡都有冗長的回聲……
老國心頭也涌起了陣陣酸楚,他知道,這座記錄著朗朗書聲和無數青春面龐、也記錄著雨夜罪惡的教學樓,在剛才的轟鳴聲中,已經帶著它的記憶,隨著煙塵飛向了無邊的天際,永遠成了歷史!
【卷三 既得利益】
人類社會鬧鬧哄哄,但認真一想,也不過是貧困者追求富貴,富貴者追求享樂和刺激!
——莫言
春末夏初,江濱市南郊。
這座小山名叫黑松嶺,因山上遍生黑松而得名。
黑松嶺不大,嚴格說起來,它并不能稱之為“山”、更算不上“嶺”,它只是這一片丘陵地帶內最高的坡地。在四周一個個隆起的土包中,高度也就四五十米的黑松嶺成了矮子中的將軍。
早在十多年前,黑松嶺還是一個名副其實的窮鄉僻壤,這里遠離江濱鬧市,缺乏自然資源,一棵棵丑陋彎曲的黑松不僅沒有經濟價值,還憑添了幾分陰晦之氣,種不了糧食的坡地上的一叢叢“短松岡”,成了村民們埋葬先人的處所。
古人云:山不在高,有仙則名。黑松嶺亦如人生,不可能永遠沉寂低谷,它遇到的“仙”是個女強人,這個女強人是江濱市規模最大的上市企業——聯世集團的董事長——呂勝男。
六七年前,呂勝男看中了這里的風水,花了將近兩億資金買下了這片數千畝林地50年的使用權,將這里作為聯世網絡的總部。村民們的陽宅陰宅拆遷后不久,他們想象中的辦公大樓沒有豎起來,一座氣勢恢弘的私家莊園——高氏莊園倒是亮出了它的廬山真面目。
這個私家莊園位于黑松嶺向陽的山腳下,由總建筑面積四五千平米的數幢徽派群樓組成,白墻青瓦的群樓前,是一個足有兩三個足球場大小的草坪,草坪修剪得十分齊整,像是一個剛理了發去相親的小伙子。草坪中央是一個生著蘆葦和蒲草的池塘,一汪淺淺的碧水像一面鏡子,倒映著藍天和白云。
下了一天的小雨在傍晚時終于停歇下來,小雨洗凈了黑松嶺燥熱的暑氣,一抹殘陽從黑沉沉的云隙間射在莊園西側的水庫上,泛著如血的紅光,耐不住寂寞的蛙聲從水庫中、池塘里、草叢間四下傳來,如一首田園交響樂。
鄉村的寧靜被一陣轟鳴聲打斷,一輛紅色蘭博基尼發出的陣陣咆哮,如不久前剛剛遠去的雷鳴,在山路上一路炸響,黑松林里受驚的野雞和宿鳥撲棱著翅膀四下奔逃。片刻后,跑車駛到了莊園的大門外,一名保安立即跑出值班室,扔掉手中的煙頭,向車中的男子敬了個不太標準的軍禮,高聲叫道:“高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