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但他一見到你,就搖頭說你不是胖胖。”姐姐擦了擦眼淚,凄然地笑道,“在爸爸的心里,他丟掉的兒子還是三四歲的模樣,你這麼大了,他怎麼能相信呢?”
“姐姐,走吧,你領我過去!”王藝嘉的淚水順著臉頰滴到了桌上,他站起身,拉起了身邊的姐姐。
王藝嘉跟著姐姐,一口氣跑到一里地之外的林子邊,林子邊有一片竹林,竹林邊上有一條小河,河上架著一座水泥橋,而在橋的另一邊,則是一座早已經坍塌的磚橋,一條彎彎曲曲的小道通向了林子深處。
南方的冬天雖然不算冷,但山里的風吹在臉上,還是隱隱地刺骨,殘破的磚橋上,坐著王藝嘉的父親,他縮著瘦小的身子,目不轉睛地向林子里凝望。
姐姐解釋說:“胖胖,這是當年進出鎮子的唯一一條路,二叔說,你當年就是從這條小路上走進林子的。”
王藝嘉嗚咽一聲,快步跑到橋邊,一把抱住了父親:“爸,我就是胖胖啊,您瞧,這都過去二十好幾年了,我長大了,怎麼會是個三四歲的孩子呢?”
父親看著滿臉淚水的王藝嘉,咧開嘴笑了笑,輕輕推開他,朝小路的深處指了指:“你不是胖胖,他一定餓壞了,再等一會,他就回家了!”
“爸,我就是胖胖啊,這都快三十年了,我當然已經長大了,您這就跟我回家吧!”
父親不再理會,捂著懷里的饅頭,依舊凝望著林子深處。
“爸……”王藝嘉淚如雨下,他將瘦小的父親緊緊抱在懷里,過了好一會,他突然放開父親,解開腰帶,將臀部露了出來,“爸,您好好看看,這是我的胎記,當年在盤龍鎮的商場外面,您不是要我脫下褲子嗎?您看啊,好好看看……”
王藝嘉背對著父親,跪在斷橋邊,褪下的褲子露出了一半的臀部,外上側打針的地方,有一塊蠶豆大的淺褐色胎記在陽光下分外清晰。
父親依舊呵呵地笑著,想把面前的年輕人拉起來。拉了好一會,王藝嘉始終不愿起身,父親只好重新坐到斷橋上,他瞅了一會林子間的小路,目光終于投向了王藝嘉半裸的臀部……
查清王藝嘉只是王偉忠的養子之后,老國就已經認定,當年用遙控汽車將小藝嘉引出商場的男人,就是他的親生父親。春節前,王藝嘉的DNA比對結果出來后,姐姐將全家的照片從手機上發給了他,他又拿給老國和周薇看。老國終于證實,和王藝嘉畫上的那個男人一樣,他父親的左眉上果然有一顆痣。
王藝嘉終于相信,當年的父親已經在盤龍鎮找到了他,但因為隨后發生的爆炸,讓他們失之交臂,人海茫茫,這一別就是25年。歲月如同風起云涌的快鏡頭,匆匆流逝無聲無息,也如灰暗陰冷的夢境,纏繞著王藝嘉和鄭海坤這對父子,當他們從噩夢中醒來,王藝嘉本應擁有的快樂童年和青春歲月已經悄然消逝,在全國各地奔波和乞討了十年、又斷橋邊守望了整整18年的鄭海坤,已經成了一個滿臉滄桑的半傻老人。
幾分鐘前,老國和周薇見王藝嘉和姐姐匆忙離了席,便遠遠跟在后面,斷橋邊發生的一幕映入了他們的眼簾。
老國面無表情,緊緊抿著嘴,時而抽幾下鼻子,周薇則緊緊挽著老國的胳膊,眼里閃動著晶瑩的淚光。
不遠處的王藝嘉緊緊抱著瘦小的父親,他慢慢嚼著嘴里的饅頭,淚水嘀嘀嗒嗒流在父親的肩上,父親也緊緊抱著他,無聲地抽泣,他們的身影仿佛一尊雕塑,矗立在莽莽的林子邊、矗立在蒼蒼茫茫的天地間……
尾 聲 天下無拐
四個月后,白溪縣霞山公墓。
老國領著周薇和王藝嘉來到了白溪縣霞山公墓,他們倒不是要為躺平找個借口,他們是要探望一名逝者——宋亦晨。
有人說:如果你野心勃勃,就到富人區看看吧,那里的一幢幢別墅和進進出出的豪車,會給你的拼搏帶來無窮的動力;如果你想躺平,就去墓地看看吧,不管你是大富大貴,還是平淡無奇,最后的結果都一樣,一只小盒子,那就是生命的最后歸宿……
一周前,還沒有走上法庭的宋亦晨因胃癌晚期,被警方從看守所送往當地的醫院治療,搶救了三天不幸去世,之后被他的親屬和女兒小晴葬在了這里。
“師傅,讓我萬萬沒有想到,宋法醫手機上的視頻竟然是真的,”周薇嘿嘿笑道,“我一直弄不明白,那天晚上,在白溪警方趕到酒店之前,宋亦晨完全有機會徹底刪除他殺死人販子的視頻,甚至把手機踩爛了也行啊?”
王藝嘉也一頭霧水:“是啊,當時國指揮將電話打給了彭剛,只說他和人販子一起拐賣了樂樂,并沒有告訴對方他就是系列黑尸案的兇手,但宋亦晨卻主動承認了,還把手機上的視頻交給了白溪警方,這是為什麼呢?”
老國看了看山坡和山腳下一大片的墓碑,終于說:“在他心里,他始終覺得自己是正義的,是執法者,是行刑者,而非殺人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