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機會改口了,”老國掃了一圈眾人,“胡達才肯定到山上自殺了!他是先離開客棧的,過了十幾分鐘白帆才離開,顯然,白帆意識到外公可能有去無回,就追了過去……”
嚴寒梅留下兩名保安,等候痕檢員前來提取物證。一行人剛走出大門,背著孩子的谷希夢出現在面前。
周薇見她有話要說,走上前摸了摸孩子的小臉,問:“小夢,你想告訴我們什麼?”
“我上次對你們說了謊,你們會處理我嗎?”
“小夢,你說什麼謊了?”嚴寒梅問。
“上次你們調查我的時候,我沒有說實話,殷大元被人殺死的那天晚上,我不僅聽到消防樓梯上傳出了腳步聲,還看到一個人影從樓梯上下來。”
“那個影子是誰?”嚴寒梅問。
谷希夢搖了搖頭:“沒有看清,但他弓著腰,動作比較緩慢,像是上了年紀的人……”
“你的意思,那個人是老胡頭,是嗎?”
谷希夢怯怯地看了看嚴寒梅和老國:“我沒有看清,但身形有些像他。”
嚴寒梅問:“小夢,這個細節,你之前為什麼沒有告訴我們?”
“我沒有看清他的臉,不敢隨便說,怕你們對號入座,把胡老伯抓了去。”
周薇看了看老國,見他面無表情,轉向谷希夢:“小夢,我們正想找白帆和胡老伯,你知道他們去哪了嗎?”
谷希夢指了指遠處的牛角峰:“有一次我見胡老伯拎著塑料袋往山上爬,我問他上山做什麼,他沒有告訴我。”
老國立即問:“小夢,那只塑料袋重嗎?里面裝的是什麼?”
“那是只黑色袋子,雖然鼓鼓囊囊的,但很輕,看不到里面的東西。
”
老國想了一會,突然說:“咱們快走,牛角峰上應該有一座胡美萍的衣冠冢,他給女兒燒紙去了!”
一行人趕向牛角峰,老遠就看到,一縷青煙在山頂的林子邊裊裊升起,又在湛藍的天際里緩緩消散。
“你們看,他們倆肯定就在那?”嚴寒梅跑在最前面,引著眾人穿過一片稀疏的林子,林子前方是一大片荒草地,草地的盡頭是懸崖,兩棵黑松像哨兵,守著后面一座低矮的土墳,老胡頭手里拿著一支斑駁的口琴,和白帆面對面席地而坐,緩緩吹奏。
這是老電影《早春二月》和《城南舊事》中的插曲《送別》,曲調悠揚,帶著一絲絲的傷感和惆悵,白帆跟著旋律低聲吟唱:
長亭外,古道邊
荒草碧連天
晚風拂柳笛聲殘
夕陽山外山
天之崖,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一壺濁酒盡余歡
今宵別夢寒
……
或許遺傳了母親的基因,白帆雖然嗓音沙啞,但節奏感和情緒拿捏得十分到位,聽得老國一行人心里酸酸的。
老胡頭和白帆的身后是懸崖,幾只海鷗在他們身下的空中翱翔,不時發出咕咕的鳴叫聲。嚴寒梅怕老胡頭和白帆跳崖,不敢沖上前,只能在離他們十幾步的地方駐足觀看。
一曲終了,老胡頭亮了亮手里的口琴,幽幽地說:“美萍6歲那年,第一次跟俺到縣城里唱戲,回家那天,俺領她到百貨大樓開開眼界,她看到這支口琴,一下就喜歡上了,站在柜臺前就是不肯離開,俺知道她心思,但那會兒家里窮,連飯都吃不飽,哪有閑錢買這玩意啊?俺就拉著她離開了柜臺,美萍小小年紀就很懂事,從頭至尾,她始終沒提一個‘買’字,只是緊緊牽著俺的手,一步三回頭地望著這只口琴。
后來快要過年了,俺殺了家里的一口豬,手里有了倆錢,便尋思著替美萍做件新衣服,這會兒她才說,她不要新衣服,想要那只口琴,俺心里一熱,就領她去了縣城,那是個晴朗的好天氣,卻很冷,山里的積雪還沒有融化,俺領著她趕了二十多里山路來到縣城,花了八塊多錢買下了這只口琴。回來的路上,美萍像得了寶貝,一會拿在手里看,一會放在口里吹,像個百靈鳥,一路上蹦蹦跳跳、嘰嘰喳喳說個沒完。回到家她就累病了,發起了高燒,神志都有些模糊了,可她一直緊緊地攥著口琴,睡著了也抱在懷里。后來她在《早春二月》那部電影中聽到《送別》這首歌,一下就迷上了,說來也怪,沒有曲譜沒有師傅,過了沒幾天,她就吹得有模有樣,俺見她天份高,就教她唱戲,她也一學就會……”
老胡頭掛著淚珠的老臉上溢著淡淡的笑意,皺紋更深了,他打量著手里的口琴,輕輕甩了甩,又在袖口上擦了擦,在墳邊刨了個小坑,將口琴放了進去,又填上土,抹了把流了一臉的淚水,對著墳堆說:“閨女,這是你最心愛的東西,現在物歸原主,還給你了,希望在那個世界里,寂寞了你就吹一吹,想閨女兒子了,也吹一吹,只要是心里裝著你的人,都能聽到……”
白帆面色憔悴,她剛起床就發現外公不見了,沒有梳妝打扮,隨手攏了一把的馬尾辮松松垮垮地搭在肩上,沒有穿上海綿文胸的胸部一馬平川,他抹了把眼淚,對老國一行人說:“外公常說,童年時的媽媽特別乖、特別漂亮,媽媽以為,只要通過自己的努力,就可以改變生活和命運,但她沒想到,這世界上不僅有燦爛的陽光,還有惡鬼和豺狼,可恨的是劉美珍,竟然那麼無恥下作,拆散了我的家不說,還逼得媽媽跳了樓,她要是不死,這世界上還有道義、還有天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