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姑娘出嫁前,得請族老開臉開背。
開了背后,皮膚會光潔如瓷、柔若無骨,更討夫家喜歡。
我媽從中發現商機,養起了只有一根梗骨的龍頭鱔。
可不知為何,每賣出一條龍頭鱔,村里就多了一個新寡婦。
1
你聽說過開臉開背嗎?
這是我們魚鄉一個古老的習俗。
一線金,二線銀,三線做婦人。
姑娘出嫁前,得請會古法挽面的族老,用棉線絞去臉上、背上的絨毛。
再用特定的手法,沿著背部拍打按摩,直至把姑娘的身體經絡徹底打開。
開臉開背后的女子,身體會光潔如瓷、柔若無骨,更討夫家喜歡。
聽上去,開臉開背是件好事吧。
有助于日后夫妻生活的和和美美。
可不知為何,我們村多的是不和諧的怨偶。
哪怕婚前感情再好,婚后照樣過得雞飛狗跳。
村里老人說,這是因為我們村信奉的神和管姻緣的神鬧掰了。
我媽卻不信這邪。
她只信錢。
她從村里人嫁女開背的習俗里,發現了商機。
掘了我家后山的祖墳,開塘引水,養起了只有一根梗骨的龍頭鱔。
龍頭鱔,又名化骨鱔,是鱔魚中的極品。
我家的龍頭鱔,巨口無鱗,水沫凝成,柔嫩無刺。
很快在村里打出了名堂。
也有人跟風學我家養龍頭鱔。
卻都抄不出精髓。
因為我媽掌握了一門給鱔魚開背的獨特手法。
2
「余家嬸子,今天能賣我一條龍頭鱔不?」
是剛成婚不久的施家嫂嫂,又來了。
這都第五回了。
可不知為何,我媽就是不肯賣她。
果不其然,我媽又想拒絕。
我媽好言相勸道:
「嫁了人就是虱子做床單,哪還能跟談戀愛一樣。村里老一輩女人,不都是這麼過來的?」
「你才結婚不到一月,多忍忍。男人嘛,哄哄還能湊合用。」
我聽到這話,不由唏噓。
施家嫂嫂跟她那口子是自由戀愛,婚前好得跟一個人似的。
沒想到,這麼快,村里夫妻不睦的詛咒就靈驗了。
突然,施家嫂嫂撲通一聲,朝我媽跪下了。
我媽趕緊去扶。
她卻把我媽的手,往她肚子上帶。
「嬸子,你幫幫我吧!要是被我男人知道,他肯定會打死我的!」
我媽神色大變。
「你有了?」
「是不是開臉開背那次……」
施家嫂嫂點點頭,別過臉抹淚。
「我嫁過去后,他心里有檻,一兩周都沒碰過我……」
她邊說,邊脫下衣裳。
一身細嫩的年輕皮肉上,全是深淺不一的淤青。
我媽見此也不再勸,只最后警告道:
「你可得想清楚了,開弓沒有回頭箭。」
施家嫂嫂抬起頭,一雙淚灣灣的眼里,全是堅定。
3
「婷妹,你是不是也好奇,媽之前為啥不肯賣她龍頭鱔?」
我媽的話,讓我夠到水里撈鱔魚的手頓了頓。
我乖巧答道:「媽,你咋說,我咋干。」
我媽卻不買賬,擼起袖子,示意我起開,別礙事。
「這次的鱔魚,你可撈不對喲。」
我媽邊喊「善男信女,鱔男性女」,邊把手伸進水里。
忙活半晌,終于捕到了一條很會躲的龍頭鱔。
我媽捉它時,它還會削尖腦袋,往別的鱔魚肚子、影子下面藏。
可我看著,這鱔魚個頭和我平常撈的也沒啥區別啊。
我媽也不多解釋,捏著鱔魚,進了廚房。
里面傳來清脆利落的悶響。
這是我媽在給龍頭鱔開背。
我家的龍頭鱔,不剔骨,只開背。
得先用細膩的按摩手法,抹上我媽特制的蜜油,使鱔魚渾身放松。
再趁其不備,用手背一寸一寸、穩準狠地推搓斷龍頭鱔唯一的脊背骨。
開背后的龍頭鱔,將散不塌,吃時還保有三分生氣。
這便是我家的龍頭鱔不同凡響的原因。
做完這些,我媽把鱔魚往盆里固定好,交到了施家嫂嫂手里。
囑咐道:
「開背后的龍頭鱔,活不過三天。」
施家嫂嫂愣了愣,還是抱著鱔魚走了。
眼看著施家嫂嫂走遠,我連忙追了上去,想仔細瞅瞅我媽撈的鱔魚,有啥門道。
這一看,驚到了我。
龍頭鱔,腮尖為公,腮圓為母。
我媽賣給施家嫂嫂的,竟是一條公鱔魚!
可我媽之前明明說,「要好吃好甩,只能選性情溫順的母鱔魚。公鱔魚得留著配種育苗。」
4
等我回到家,我媽已經守在門口等我了。
她沒來由地問我:
「是不是覺得我是個壞人?」
我也不知道該說啥,支支吾吾,回了房。
我房間的書桌上,還擺著我媽養龍頭鱔前,一家五口的合照。
一眨眼,家里只剩我們母女倆了。
在我媽開始養龍頭鱔前,我上面還有大姐和二哥。
姐姐長得美,像我媽。
她一成年,村里就有很多適齡小伙,來我家提親。
我姐卻苦苦哀求爸媽,說自己不肯嫁。
我爸一門心思,盤算著能撈多少彩禮。
我媽直嘆氣,「出生在我們村,長得美,也不是啥好事。」
盡管我姐不愿意,她還是被早早嫁了出去。
按照民俗,婚禮前夕,我姐一大早就被轎夫抬到了宗祠里,等著給族老們開臉開背。
我姐被迎親隊接走時,指甲死死摳進了木樁里。
水靈靈的大眼睛中,全是渴求。
或許是冥冥中不祥的預感。
我被強行帶走的姐姐,沒能熬到晚上婚禮,死在了開背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