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上宋佳是墜樓,就算有著各式各樣的因果循環,可是本質上,「月亮」并未直接導致宋佳的死亡。
所以就算找到證據,就算聯系媒體大肆報道,就算鬧得滿城風雨,可是并不會改變最后的結局,那個真正始作俑者,那個霸凌之人,也一定不會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這是事實,這是法律賦予的權利,就算再殘忍也不會改變這一切。
「......」
那天,我和宋毅推杯換盞,講著我們孩子的種種瞬間、種種回憶的同時,我也告訴了宋毅這個殘酷的真相。
這也是我最終的目的。
我很早就想到了一個辦法,或者說,用「計劃」這個詞會更加恰當。
這個計劃,可以還回孩子的公道,可以讓孩子瞑目!
可是,我一個人杯水車薪,我需要有一個和我志同道合的幫手,而宋毅,有著和我相似的經歷,相似的窘境,或許,我們真的可以達成所愿呢?
「......」
我把我的計劃簡明扼要,告訴了宋毅。
他聽完之后,震驚了,他說我就是個瘋子,是惡魔!
他也絕對不會和我這種人為伍,更不可能合作!
哪怕我告訴他,宋佳墜樓最后的結局也一定會被按照意外墜樓結案。
可是宋毅對此嗤之以鼻。
宋毅始終認為,就算沒有直接證據,但警察一定會幫他查出真相,還原一個事實的!
而我的計劃就是毫無顧忌地摒棄法律和道德的約束!
這樣的人,就算得償所愿,但他還能算得上是人嗎?
我知道這個計劃確實瘋癲,確實偏執,甚至是瘋狂至極!
宋毅是個老實本分、剛正不阿的人,我在敲門之前就已經想到了被拒絕,甚至被破口大罵,我也并沒有感到任何意外。
我結束了這個癲狂的話題,陪著宋毅一起喝得酩酊大醉。
「......」
我知道,這個計劃或許失敗了。
事實上,我這一年多渾渾噩噩地生活著,也都在這種病態中度過,甚至都成了執念或者說心魔。
這也不是我第一個找到這樣如宋毅般可憐卻又無助的人,可是也一定不會是最后一個。
「請再等等吧,子劍。」我默念著。
(2)
我和宋毅再見時,已經是兩周之后了。
當我知道消息的時候,我確實很是詫異。
那天我剛剛講完課回到家,正準備做飯時,母親告訴了我一個消息。
在我講課的同時,家中的座機有人打來了電話,是個陌生的男人。
他聽說我在學校上課,便沒有多說,只是說等我回家后去找他一趟,有重要的事情。
母親詢問對方的名字時,他只是說了兩個字:姓宋,便掛掉了電話。
「......」
這是我第二次來到宋毅的家。
他的布局和擺設沒有任何改變,唯一的改變是宋毅的臉上出現了多處的瘀青和傷口。
我剛剛坐正,好奇地打量著他的傷口,正打算詢問時,宋毅已經主動開了口:
「你能給我講講你的計劃嗎?」
我猜宋毅捕捉到了我的驚詫,他并沒有解釋的意思,只是他的眼神里帶著滿滿的恨意毫不掩飾。
我明白,宋毅已經用正常手段嘗試過了,可是最后的結局卻只能是慘淡收場。
可是這一切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意識到,宋毅終于對這個計劃有興趣了!
你知道嗎?
這是我在最近這整整一年里,最讓我感受到興奮和激動的一次了!
這種感受真的久違了。
(3)
你還記得,宋毅剛剛潛逃的那段時間里,很多人都在說:胡越父母早亡,親戚很少來往,唯一的親人還是個殘障,早就送去殘障學校,當然無牽無掛,毫無任何牽絆可言的這段橋段嗎?
可是事實上,我仔細調查過這個殘障學校。
那所學校建在省城的一處郊區,占地面積不小,依山傍水。
在那個年代有著如此優異的設施條件是極為難得的了,所以也當然并非公益組織,而是需要家屬定期付費才能讓殘障人士受到全方位照料的私有機構。
他們的收費標準,價格不菲,所以我很容易地想到了宋毅早出晚歸的原因。
宋毅是個老實本分的人,是個對待感情情深義重的人,所以這也當然是宋毅的優點,卻也同時是他的軟肋。
宋毅為了照料妹妹,無法提供更好的經濟條件去請律師、去大鬧法院、去聯系媒體刊登報紙去發聲,替女兒打抱不平。
他也不能不顧一切地選擇鋌而走險地替宋佳報仇雪恨,殺死「月亮」。
他只能卑微地活著,聲若蚊吶地喊冤,茍且地繼續痛苦且堅韌地前行著。
正因為他的悲慘,他才越是不能這麼輕易地死掉。
「......」
而我們之所以如此的折磨和痛楚,就像是宋毅如我一般。
為什麼無法奮不顧身地鋌而走險,替孩子討回公道?
那是因為,我們都是為了照料家人,只能循規蹈矩地選擇忍耐、放棄,或者說和解。
可是事實上呢?
我的孩子從死亡到如今整整一年多。
我真的解脫了嗎?我真的釋懷了嗎?
我的孩子真的不會在每日每夜的夢境中,不會大聲地喊著要替他報仇或者不會罵我懦弱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