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得換了那個新充好的電蚊拍,拿了根香,小心地將蓋尸布挑開,飛快地將電蚊拍蓋在外公大張的嘴上。
一陣「啪啪啪」的電光閃過,就算隔著口罩,也有著濃濃的焦臭味傳來,夾著那種說不出的惡臭,讓人作嘔。
趁著電蚊拍隔著,我細細打量了一下外公大張的嘴。
沒牙。
連舌頭好像都沒了,喉管處連舌根都看不見,卻又不見傷口,好像整根舌頭都縮回去了。
「空口白牙,軟舌殺人。滿腹經綸,皆如嗜血蚊蠅!」窗外突然傳來一個男子冷呵的聲音。
我嚇得電蚊拍差點砸外公臉上,抬頭看向窗外。
那是一個扎著道髻,穿著寬松道袍的青年男子,劍眉星目,滿眼冷意地掃過外公的尸體。
朝我冷聲道:「你不姓戚,看在你曾有幾分良善的份上,提醒你,趕緊走。如果戚家讓你去后面的洗貞潭打水,千萬不要去。」
洗貞潭是村子旁邊一個十尺見方,水深近綠的水潭。
取名洗貞,是傳聞以前女子不貞,浸豬籠,就是丟到那個潭里淹死。
小時候,村里還沒通自來水,也不是家家戶戶打了井,有些女的懶得挑水。
就去洗貞潭洗衣服啊,洗菜什麼的,時常有不小心落水溺死的。
尸體撈上來的時候,腳上不是有爪印,就是纏著黑如發絲的水草,或是勾纏著半腐敗的繩子。
傳聞是那些被浸豬籠的女人,變成水鬼找替身。
現在家家有自來水,怎麼會去那里打水擦拭尸體?
空口白牙,軟舌殺人……
這可都不是好話。
我不由得低頭看了一眼外公那大張的嘴,正要問那青年道士怎麼回事,窗外哪還有人影。
正奇怪著,就聽到大舅媽他們又全都進來了。
所有舅舅到齊了,道公說外公死相不好,不能停尸太久,得盡早收殮入棺。
那張著的嘴里,一直有蚊蠅飛出來,怕是無人送終,怨氣很重,得先攏眼合嘴。
攏眼還好,合不上,拿兩枚硬幣蓋上就行了。
那大張的嘴,卻怎麼也合不攏,就算強托著合上了,沒一會,就咔的一下又彈開了。
而且每次彈開,就有滿嘴蚊蠅飛出來。
至于為什麼,道公也不知道,誰又說得清呢!
嘴張得太大,拿個饅頭都塞不住,蚊蠅從空隙的地方鉆出來。
最后道公一狠心,直接掰脫了外公的下巴,才將嘴強行合上。
可嘴還是有一絲縫隙,不停地有綠頭蒼蠅拱鉆出來。
那黑干發癟的嘴唇,突然冒出綠頭蒼蠅兩只鼓鼓的眼睛,再一點點往外鉆,嗡嗡作響,映著外公凸起的雙眼,比蒼蠅直接飛出來,更驚悚。
最后干脆直接拿透明膠帶,將嘴封住,這才沒了蚊蠅往外鉆。
弄好這個,才能擦身收殮穿壽衣。
這種得至親來,誰穿哪件,都是有說法的。
外公近百歲而亡,生前德高望重,六子一女,子孫滿堂,雖說死相有點不好看,可也算喜喪。
給他收殮穿衣,是添財添壽的。
大舅媽一開始就瞥著我,沒有讓我插手的意思。
我正要退出去,道公卻突然開口:「袁婉,還是童貞女吧?」
聽得我愣了一下。
這都什麼年代了,還說童貞女?
猛地想到剛才那青年道士說的「洗貞潭」,心頭正一跳。
道公就說:「正好,你外公百歲喜喪,可這尸身卻又不潔。
你用木桶去洗貞潭打兩桶水挑回來,用來給他擦身。記得不能讓其他人插手,回來時,水桶不可落地。」
我瞇了瞇眼,想到那青年道士的話,總有種不好的預感。
我媽正要開口拒絕。
大舅媽立馬就道:「怎麼,老爺子一手養大她,吃的用的都是老爺子的。」
「臨死了,讓她挑桶水給老爺子擦身都不行啊?又不是讓她一個人去,也不下水,就打兩桶水挑回來就行了。這點力都不想出,光想著……呵!」大舅媽鼻孔都快瞥上天了。
就在她冷呵時,鼻子一開一合,有只黑細的小蚊子被吸了進去。
她卡著嗓子,連忙低咳了幾聲,暗呸著晦氣。
其他人,也都朝我看了過來。
就算我那兩個親舅舅,也勸我,先給外公擦身,叫兩個表哥陪我去,如何如何的。
如果外公身體不潔去了,葬入祖墳,對戚家風水不好。
后面連我媽,都被說服了。
我心頭隱隱感覺不對,但想著外公確實對我好,也只得挑著扁擔木桶去洗貞潭。
就算這幾年嚴防溺水,可還是不時有人溺死在那不大的洗貞潭里。
旁邊立了警示牌,還拉著警戒線。
兩個表哥陪著我,怕我掉水里去,我打水的時候,一左一右拉著我衣角。
這潭不大,水卻極清,旁邊石壁上長滿綠色細長的絲藻。
打水時,水波晃動,絲藻宛如糾纏的發絲一般扭動。
絲藻太多,每次打了水,桶里都有很多絲絲縷縷的,只得用手挑出來。
道公交代,除了我這童貞女,在到家前,其他人不能碰,所以只得我來。
手指探入桶中,那水冰冷滲骨,絲藻像頭發一樣立馬纏住我手指。
我全身莫名一緊,胸口發悶,一股股窒息感傳來,全身好像都被絲藻纏住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