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井的水一直沒有喝過,袁清淹死,沒有人會過問尸體在哪。
也不會有人打撈,她手腳戴著鐵鏈,就會一直沉在老井底。
心頭輕顫,我知道那些舅舅、表哥們,怕是活不成了。
他們知道老井和洗貞潭相通,卻不知道真正死得最冤,對戚家怨恨最大的袁清,就是在老井,而不是在洗貞潭。
也就在這時,地面突然晃動了幾下,像是地震一樣。
跟個洗貞潭的水,噗噗地被倒吸著。
露出石壁上的無數符紋,和掛著的破鐵籠,碎鐵鏈……
遠處轟隆作響,似乎有什麼轟然崩塌。
跟著傳來人吆喝的聲音,村委會的警報就響了起來。
「媽!」我猛地站了起來。
李道凡握著的手,也松開了。
心突然莫名地發緊,我瞥了一眼李道凡,飛快地朝老宅跑。
還沒到,遠遠地就見人都往外跑,地面上盡是裂痕,水在馬路上嘩嘩地流,里面還夾著絲絲綠毛藻。
整個戚家老宅,直接塌陷。
那個拿米醋給我泡手的堂舅,忙拉著我:「塌了!塌了!你那些個舅舅財迷心竅,只想抽干井水尋寶,把下面都抽空了,整個地都陷下去了。水咕咕地往下冒,你個女娃子,別去!」
我整個人都是軟的,看著老宅屋頂的屋脊獸一點點地淹沒在涌上來的綠水中。
黃琉璃的屋脊獸瞬間就纏裹上了藻絲。
胸口一陣陣地發著悶痛:「都沒出來嗎?一個都沒有?」
「一下就全塌了,整個就……」堂舅手攤開,跟著猛地下壓:「戚家人一個都沒出來,就劉道長他……」
堂舅朝旁邊指了指。
我忙轉眼看去,只見劉道長站在遠處,疏散著人群。
對上我的眼,卻不看向我,而是正色朝我身后,作了一道揖。
我忙回頭。
就見那些涌出來的綠水盡頭,李道凡一身道袍,烈烈生風。
他雙腳就那樣站著,卻擋住了所有往外涌的水,綠毛藻堆積在他腳下,匯聚成一團。
跟著一個個滿頭黑發的人頭,從那綠毛藻鉆了起來,站在了李道凡身后。
她們有的腳上還戴著鐵鏈, 有的手腳還綁著,有的還大著肚子……
隨著水越涌越多, 那從綠毛藻里爬出來的女子也越多。
李道凡遠遠地朝我笑了笑,又朝劉道長揮了揮手, 帶著這些女子走了。
其中一個,手腳都戴著鐵鏈的女子, 卻不時回頭看我。
她似乎刻意用長發遮著臉, 可那半露著的嘴, 光看嘴型,就知道在無聲地喚著「婉婉」。
我目送他們順著馬路走遠, 而在馬路的盡頭,幾輛警察呼嘯而來。
「不會再有這樣的事了,都過去了。」劉道長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了我身邊。
我扭頭看向他:「你在幫李道凡?」
「不是幫他, 是幫那些冤魂。」劉道長呵笑了一聲。
看著我:「袁婉, 其實我也不知道, 該叫你表妹, 還是妹妹, 或是姑姑。你說, 這樣,好嗎?」
「其實我問過……戚士安。他說給你取名, 并不是婉約的婉,而是挽救的挽, 挽歌的挽。」劉道長苦笑了一聲。
低喃著道:「或許人之將死, 他也……」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想過挽回什麼, 但至少戚雨桐和他那些兒子沒有。
警車來得很快,立馬疏散了群眾,又拉了警戒線。
我作為戚家唯一存活的人,到警局錄了口供。
后來我查了縣志, 卻并沒有查到什麼,估計戚家守墓的舊主刻意抹掉了大墓的痕跡。
但地質勘察,戚家下面可能有大墓,但光是看洗貞潭那常年不降的水位就知道,下面連著地下河。
戚家抽老井的水,抽得太猛,導致整個地殼下沉。
別說戚家老宅, 連那大墓都順水沉了。
等那邊情況穩定后,地面沒有崩塌痕跡,警察才撤銷了警戒, 卻依舊不準人走近, 怕再次坍塌。
我遠遠地看過一眼, 戚家老宅和洗貞潭都聚滿了水。
映著天色水光,水中浮著綠毛藻。
宛如一大一小, 兩枚漂亮的祖母綠寶石。
戚家人全部隨著老宅沉了,連那四具棺材都一起沉了下去。
我連收尸都不用。
全家死絕, 葬禮也沒什麼好辦的。
就回到了自己租的房子里。
還沒收拾就聽到敲門聲。
開門一看, 李道凡換了身衣服, 抱著一窩貍花貓:「袁婉,這些小貓沒地方去,你收留一下。」
他不容我拒絕, 直接走了進來。
我看著他。
他抱著貓,一臉可憐兮兮地道:「我也沒地方去,跟貓一起收留了我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