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娘子是世上最好的鑄劍師。
她受邀為天下第一宗的弟子鑄劍。
劍成,那弟子以我娘子為試刀人,將她千刀萬剮。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你這一身本事,可不能為他人所用。」
三日后的宗門大比,手持神劍的弟子奪魁。
與此同時,一只劍鬼以杏枝為劍,劈開了仙宗的山門。
1
我砍柴回來時,整個村子都靜得可怕。
漆黑的烏鴉棲于枯枝,嘶啞的叫聲如同喪鐘。
真晦氣。
我微微皺眉,輕彈一顆石子,驚得那烏鴉繞枝無依。
今天可是我和娘子成婚三年的紀念日。
我提著隨手獵來的野雞,欣喜地推開院門:
「晚寧,今夜我們可以加餐了……」
血腥的氣息撲面而來,阻斷了我的話語。
我的娘子匍匐在院子中央,胸口被洞穿,身下是蜿蜒的血河。
不僅如此,她身上幾乎沒有一塊好肉。
雪白的皮膚與猩紅的傷口交錯,碎肉都散布在身側,連那張秀美的臉蛋都沒能幸免。
巨大的視覺沖擊擊碎了我的理智,腦中思緒交雜,疼得我跪地不起。
我的「病」,似乎要卷土重來了。
「不,現在不行……」我強忍著痛苦膝行至晚寧身側,不顧滿地的鮮血沾濕我的衣襟,顫抖著摟起她支離破碎的身體。
村里的鄰居聽到了我家的動靜,紛紛趕來。
兩個血人相擁的場面驚到了村人,不少人直接昏了過去。
膽大的村長上前來扶住我的肩:
「今日仙云宗弟子來此除魔,特地叮囑我們不要出門。」
「令夫人想是遭了魔族毒手,請節哀。」
方圓十里的魔物,三年前就被我殺盡了,哪還有什麼除魔的必要。
仙云宗弟子?
一個月前我就見過一個,那弟子自稱是仙云宗天驕楚道白,求晚寧為他鑄一柄炎火環繞的絕世兵刃,今日正是劍成驗貨之日。
思及此處,我猛然低頭觀察晚寧的傷口。
極細的創口周邊是焦黑卷曲的血肉。
不會錯的,晚寧正是被楚道白持新刃所傷。
天下第一的鑄劍師被她親手所鑄的劍殺害,何其可笑!
老天似乎也在嘲笑我的無能,那只被我投石驚到的畜生在空中盤旋幾周,落在血泊中,還嫌棄地扇了扇翅羽。
漆黑的鳥瞳映出我狼狽的模樣。
恍惚間,它似乎開了口:
「季宣,你種下諸多惡因,如今終于自食惡果。」
我仰天長笑,地上幾近凝固的血液仿佛仍在擴散,不消片刻,我已滿目猩紅。
去他媽的因果,報應不敢來尋我,竟傷到我無辜的妻子?
村長見我狀若瘋癲,還想上前安慰,被我扒開了手。
「不想死,就趕快離開。」
我清楚地感覺到,我的戾氣正在外溢。
村民們被嚇到,爭先恐后地離開了院子。
烏鴉似乎也感覺到我的不對勁,撲騰著翅膀想要起飛,被我一把扼住咽喉。
我一點點撕下它的翅膀,它的嚎叫如今在我耳中宛如天籟。
「沈晚寧好不容易治好我的病,現在又復發了。」
「這樣,你們魔族,還有仙云宗,都來做我的藥吧?」
被吃干抹凈的藥。
2
我有病。
自我有意識以來,我便飽受困擾。
不好用言語解釋,大約是我對所有生命都抱有敵意。
不殺點東西,就會頭疼好久,直到手上沾了血才能緩解。
十歲那年,一位云游道人提點了我。
他說,我是天生劍心,此身為劍,殺生為道。
我沒有靈根,但每次殺生都能感覺到靈力變強。
而且,殺得生靈越強,越能長時間緩解我的病。
我問道人,有辦法徹底根除我的病嗎?
道人只回了我八個字:
「止殺為護,本心方明。」
荒謬,我每次犯病都疼得要命,根本停不下來。
「你尋得想護之人,問題自然迎刃而解。」
起初,我把蒼生視作守護的對象,專找邪修和魔族干架。
結果我對蒼生這個籠統的概念生不出什麼感情,反而對找魔族干上癮了,三天不殺魔族,病犯得更嚴重。
殺著殺著,下界已無人能敵。
我本以為這輩子都治不好了,沈晚寧卻出現了。
往后三年,我從未犯病,亦無殺心。
老天爺看不慣我活得好,把我好不容易窺得的一線微明給熄滅了。
那我自然要把它的仙門寵兒也扒層皮。
3
我還清楚地記得楚道白來求劍的那日。
空中劍鳴錚錚,楚道白在一眾弟子的簇擁下御劍而來,引得桃源村的村民紛紛跪拜。
那伙人直接破門而入,彼時我正在院子里劈柴。
為首的弟子指著我嚷嚷:
「大膽凡人,見到道白仙君安敢不跪?」
我瞥了一眼仙風道骨的楚道白。
不過是個元嬰,口氣倒是狂妄。
我不語,默默干著手里的活。
楚道白正視前方,微微蹙眉。
幾個弟子心領神會,圍擁到我身旁。
「快給師兄磕頭賠罪。觸怒天下第一宗的天驕,后果你擔不起!」
說著便要按下我的肩頭。
我不動聲色地拋下斧子,反手就將那雙臨近的手扭斷。
斷手的弟子慘叫著后退,終于將楚道白的目光吸引到我身上。
「呵,」楚道白輕嗤,「一介沒有靈根的凡人,殺了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