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縣里的機械廠找了份活干。
每天下了工,我還是像十幾年前一樣,在縣城里閑逛。
縣城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生活條件比以前好了很多。
可是很多故人都離開縣城了,留下的人也不認識我。
某一天,我逛到當年付楊枝住的村子,聽人聊天,偶然得知了付楊枝父母的下落。
付楊枝死后,她父母大受打擊。父親付經華的身體越來越差,后來被診斷出了尿毒癥。
為了方便治病,他們賣了老家的房子,去了成州市市區。
得知這個消息后,我忽然有了想法,想去看看他們現在生活得怎麼樣。
我找了個周末,又去了一趟成州,跑了幾個醫院的腎病科,找有沒有叫付經華的人。
最后在三院找到了。那一天他們剛好來透析。
等透析完,我就跟著他們,一路跟到家。
他們住在南環新村,老城區的老房子,生活還算安逸。
文含英種了很多綠植,放在樓梯間。翠綠翠綠的,在陽光下泛著光,有一種欣欣向榮的感覺。
我想多看看。
于是下一個周末,我又從縣城趕過來。
我忽然發現,有目的的感覺挺好的。以前周末對我來說沒什麼意義,但后來我開始期待周末。
連著幾個周末,我都往市里跑,跟著他們去菜場買菜,躲在暗處看文含英澆花。
我漸漸發現文含英的眼神不太好,應該是年紀大了的緣故。而過了十三年,我的長相變化也很大。
我想她應該認不出我。
所以有一天,她在樓道里修剪盆栽時,我壯著膽子從暗處走出來,走到陽光下,夸她的花好看。
她很高興,跟我講了很多養花的心得。她果然沒有認出我。
她說她沒見過我,我慌稱是到這邊看房子。結果她直接給我推薦了對門 301,還把房東電話寫給我。
我當時就慌了,匆忙把紙條塞進口袋里,謊稱還有事,趕緊離開了。
可是回去的路上,坐在大巴上,我鬼使神差地打了那個電話。
最后,我就真的租下了 301。
我辭了工廠的工作,住到市里,和文含英做鄰居。
為了防止被認出,我編造了假名,假稱姓「何」。文含英一直「小何」「小何」這樣叫我,不疑有他。
就這樣住了一年,也沒出去工作,有我哥打錢,餓不死。
文含英也一直關照我。
2011 年底,有一次我和文含英聊天,聊到付經華的病情。
文含英說,要是能換腎就好了,可是排隊要排很久,排到了也換不起。
我問要花多少錢,她說四十萬。
她說的這個事,我放在了心上。
我想到,當年我家帶給他們很大的傷害,我爸媽沒有道歉,也沒有誠心賠償。
他家失去了女兒,我家得到一個狀元,我爸靠著狀元的名頭清償了兩萬八的民事賠償,還賺了點。
當年付楊枝的分數其實比賀天形高,高考狀元本該是付楊枝的。
但因為死了,什麼都是空的。
現在過去了十幾年,我爸和我哥過著富足的生活,我哥身家幾百萬,我爸住最好的單人病房。
而付楊枝的父母住又破又小的老房子,兩天去透析一次,換不起四十萬的腎。
這個世界沒有公平可言,可我們真的什麼都做不了嗎?
我忽然就有了一個想法。
我爸得了絕癥,快死了,死了就有遺產。
我哥已經很有錢了,不需要再錦上添花;但如果給付楊枝的父母,卻是雪中送炭。
所以時隔一年,我又去找我爸了。我希望他寫個遺囑,聲明把自己的遺產全部贈與給付楊枝的父母。
我想他到了生命的最后時刻,總該對傷害過的人有愧疚心吧。錢是身外之物,帶不走,不如做點好事。
可我爸嚴詞拒絕了我。
他說,當年我不道歉是有原因的,他們不配得到道歉。他們女兒勾引天形,把天形勾得七葷八素,又翻臉不認人。如果不是因為她,天形的心理也不會出問題,跟爸爸的關系也不會這麼緊張。他會有更好的前途,留在北京,或者出國深造。結果現在呢,他只能回成州來當老師——他可是高考狀元啊!
他怒道,他們把天形害成這樣,我都不追究他們了。當年法院判賠的我都賠了,憑什麼現在還要賠上我全部遺產?何況我也沒有多少遺產。
我爸說他也沒多少遺產。
這話點醒了我。
我爸確實沒有多少遺產,但是我哥有很多。
他現在不愿意,我不能強求。我只能想辦法讓他們都愿意。
我想著,干脆就用賀家全部身家,來補償付楊枝的父母好了。
賀家絕大部分資產,都在賀天形名下,折算成現金足有幾百萬。
我趕走了賀天形準備結婚的女友,以防遺產旁落他人,隨后殺了賀天形。
賀天形死后,他的第一順位繼承人就只有父親,因為他沒有配偶,沒有子女,母親也過世了。
他的所有財產都會轉移到父親名下。
接下來要做的,就是讓父親愿意寫遺囑了。
我知道我爸到了這種將死的時候,就想保住晚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