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賤兮兮地翻了個白眼。
「你每天一副死了老婆的頹喪樣,我能怎麼辦?小姜姜這種生前帶有執念的小鬼,執念不消,是無法轉世投胎的,稍有不慎,更可能會變成厲鬼。
「嘿嘿,我就把她的魂魄收集起來偷偷蘊養,然后每年忌日那天再將她從地府偷渡回來看你一次。」
師兄說著向我擠眉弄眼。
我卻整個人如遭雷劈,僵直在原地。
腦子被一番話炸得嗡然作響。
所以。
這些年看到的觸碰到的都是真的。
午夜夢回的呢喃情話也是真的。
巨大的眩暈席卷而來,我渾身都在發抖。
姜來笑著抬手撫上我的臉頰,嗓音帶著些許無奈。
「一如既往的笨蛋啊。
「上次,這次,每一次的相遇我都在說『等我回來』。
「宗州,你怎麼還是這麼傻啊。」
我恨不得立刻痛打自己一頓,居然愚蠢到從未設想過此種可能。
又忍不住偏了偏頭,讓整個側臉落在她手心里。
像是極力確認她的存在。
可未及片刻欣喜,身體逐漸冷卻下來。
我語氣不穩地問:「那……時游呢?你還記得他嗎?」
師兄湊過身悄聲:「入了地府的魂魄生平記憶都會被抹除,蘊養這些年理應恢復得差不多,不過,也就稍稍出了些差錯……
「比如記憶錯亂,比如忘了時游,錯認你是她男友……」
我腦殼頓時嗡嗡的,手腳發軟險些站不穩。
男,男朋友?
我嗎?
4
時游,姜來名正言順的男友。
姜媽媽去世的那年,姜爸爸瘋著尋遍天師,試圖起死回生。
甚至一度想陪妻子離開,卻不得不受妻子委托活著照顧年幼的姜來。
直到某個見錢眼開的天師大放厥詞。
揚言姜家女兒福淺命薄,是個克親人克四鄰的天煞孤星命格,需得破財消災。
姜爸爸聽完這番話想也沒想地打了姜來一巴掌,神經質地當著所有人的面掐著她的脖子,痛聲怒罵她害死了自己的妻子。
親鄰友人大多冷眼旁觀。
但架不住越有錢越迷信,總有些極端的人推搡大罵著要替天行道。
「天煞的!我說我老公那麼一個老實本分的人怎麼會欠下賭債!是不是你個災星害的!」
「宗家那個鬼東西已經夠駭人!現在又來個小災星,我們怎麼這麼倒霉啊!」
「是你!一定是你!我媽……我媽好好的,突然腦梗去世是不是你克的她!我早就勸她不要可憐你這個沒媽的!她不聽!現在遭報應了!都是你害的她!」
「天師呢!天師快收了這個災星,我們有錢,有的是錢!!!」
小姜來哭紅了眼,倔著小臉硬生生地挨了幾巴掌。
那是姜來十二歲的生日。
那時候我在哪兒。
我躲在家里,閉門不出。
因為我比姜來,更讓那些人厭惡恐懼。
可那天聽到消息后,我不知自己怎麼想的,等回過神已經在前往會場的路上。
只一眼,心臟像是被刀子似的狠狠捅進。
我痛得想要瘋掉。
姜爸爸還在神經質地摔砸,小姜來被眾人圍著辱罵痛斥。
想也沒想,我直接點燃了煙霧報警器,趁著人群大亂,拉著姜來就跑。
奔跑聲和追趕嘶吼聲交疊混響。
我不敢停,好似只要停下就會被陰暗的俗世吞噬。
最后反倒是姜來拉著我跑向隱沒在城區的昏巷。
巷子里空無一人。
靜到只能聽見彼此劇烈的心跳和呼吸。
姜來埋進我的肩窩什麼也沒說,只沉默地掉著眼淚。
我哭得比她還兇。
嘴里不停地說著對不起。
我從來沒有一刻如此痛恨過自己的宿命。
那時的我怎麼也想不到這是我們最后一次相擁。
混亂的結局是姜來被逼迫離開。
獨自前往陌生城市求學。
而我只能沉默地看著她離開,連跟上去的資格都沒有。
我自小就知道姜來和圈子里的那些世家公子小姐不一樣。
他們循規蹈矩演繹父母遞上的劇本時。
姜來上躥下跳,恨不得立刻蹦出宇宙。
透著一股子青蔥勃發的朝氣。
吸引了不少仰慕者。
哪怕這些仰慕者后來都避之不及。
但偏偏時游是個例外,也是最明目張膽,最讓我嫉妒的例外。
他不顧所有異樣的目光,大肆宣稱要庇護姜來。
后來他不僅跟隨姜來離開,還一跟跟了近十年。
以至于我知道他們在一起后。
恍惚覺得一切都如命中注定般。
我這種人活該孤苦一生。
5
想到過往,我臉上的笑有些掛不住。
姜來好笑地彈了下我的額頭。
「想什麼呢,一副要哭的樣子。」
我勉強扯了下嘴角:「你還記得……時游嗎?」
說完,我垂眸。
心尖兀自發苦。
她記憶混亂可以錯把我當男友,但我不能。
我不能剝奪她知道真相的權利。
這是對她和對時游的不公平。
也是對自己的不尊重。
姜來挑眉:「誰?」
我強忍澀意:「你生前的男朋友,時游。
「你們青梅竹馬,相戀多年。」
姜來抬起我的下頜,淡淡地「哦」
了一聲。
我張了張嘴,半晌才找回聲音:「就這?」
姜來嘖了一聲,不甚在意道:「那是活著的姜來的男朋友,關我小鬼姜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