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不需要把炸彈都拿出來，這種定時炸彈一般為了防止定時裝置失效，都備有遙控器進行遙控爆炸。

現在最重要的就是要找到這個遙控器。

16

我把狗子留在原地，一個人飛到天上掃視人群。遙控爆炸的人一定就在這幾萬人之中，但是我該怎麼找？

現在唯一的線索只有垃圾桶，什麼人能神不知鬼不覺在垃圾桶里放這麼多炸彈？或者說什麼人能往垃圾桶里放東西而大家都不懷疑。

我想起早上出門時候遇到的那個，開著垃圾車的環衛工人。

我開始尋找人群中的環衛工人，廣場上一共有七個環衛工人，五個正在掃地，一個在看表演，還有一個站在原地，一只手放在褲兜里，一只手拿著一個遙控器。

我只有在夢里才能附身，他現在醒著我沒辦法附身控制他。

我瞬移到他身后，從旁邊拿起掃把掰斷，把木棍插進他的心臟，再按遙控器上的取消爆炸按鈕。

倒計時只剩 5 秒。

在按下停止后，我渾身癱軟，昏倒在地上。

鬼是不能殺人的，鬼如果殺了人，結果就是湮滅。

但我必須殺，因為這是小雨要保護的城市。

?

17

我看到狗子跑過來，他馱著我大叫著往家里跑。

我應該變得很輕很輕，像正在漏氣的氣球。

它不顧車流，不管紅綠燈，一路狂奔。

我看到自己的手指開始變成粉塵。

狗子被一輛轎車碾到了腿，它一聲慘叫，繼續往前跑。

到了住處，狗子也跑不動了，它對著大門不停地叫。

終于，亮哥出來了，他沖出來把我抱進房間。

我說不了話，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消失。

恍惚中，我看到小雨來了。

小雨對亮哥說：「三千做替死鬼超過半年了，還有一條『夢命』，今晚那個片區的人都會做同一個夢，夢里三千會死，如果有一半以上的人在夢里選擇替他死，他就不會湮滅。」

18

我從住處醒來，亮哥坐在我身邊。

我激動地站起身來，說：「亮哥，他們在夢里替我死了？」

亮哥一言不發。

我環顧四周：「小雨呢？這個沒良心的，我為了她的城市都這樣了，也不來守著我。」

亮哥還是沒說話。

我慌了：「亮哥，小雨呢？」

「三千，這不是第二天，這是第三天。昨天，你已經湮滅了。替你死要折壽一年，沒有多少人替你。」

我疑惑地問：「那我現在怎麼醒了？」

亮哥：「小雨，她用自己的命救了你。」

我崩潰了：「那小雨呢？」

「小雨是天使，她可以用自己的命抵你的命，只不過她自己要重新投胎了。至于她在哪里，我也不知道，也許在這座城市某個醫院的嬰兒床上，也許在你永遠也不會去的世界的某個角落剛剛出生。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跟閣樓里那個小姑娘是什麼關系嗎？

我剛當替死鬼時和你一樣，也愛上了一個天使。

我也傻逼地當了救世主，她也傻乎乎地用自己的命救了我。后來，我在無數個地方當替死鬼，終于在這里找到了她，就是那個兩層小樓里的小姑娘。」

我自責道：「對不起，亮哥，我沒有照看好她。」

亮哥擺擺手：「那天我在樓頂說的話，你終究沒有聽進去。你知道怎樣的人死后會成為替死鬼嗎？」

我：「小雨跟我說過，她說在做人時為別人奉獻而死的，會成為替死鬼。」

亮哥：「她騙你的。只有生前不珍視生命，自殺連累他人的人才會成為替死鬼。」

我：「我是怎麼死的？」

亮哥：「你的履歷上說，你 19 歲，輟學、打架、偷盜，在一次偷錢被抓后跳河自盡。一個路過的年輕人為了救你，被水草纏住，也死了。」

我：「我不值得。」

亮哥：「這可能是替死鬼的宿命，蔑視生命的人，要加倍承受生命之重。」

19

狗子死在了門口，我和亮哥挖坑把它埋了。

我聽從了亮哥的意見，去別的城市做替死鬼，看看小雨投胎在了哪個地方。

臨行前，我和亮哥去了那棟兩層小樓。自從那天晚上我漏替她之后，亮哥就再也沒來過這兒, 因為他也不敢面對。

我們站在這棟小樓的門口，亮哥不敢飛到窗口，他害怕看到一張空蕩蕩的床, 他害怕面對無盡的絕望。

亮哥終于還是緩緩地飛起，我跟著亮哥慢慢上升, 床上空蕩蕩的，桌子上多了一張相片。亮哥的臉抽搐了一下，身形也不穩，感覺隨時要跌落。

我懷著愧疚告別了亮哥, 沿著公路獨自往城外走。

這條路是我和狗子走過的那條路，筆直、寬闊。

20

我在路邊遇到了那個第一次替死的流浪漢。

我走到他旁邊, 他雖然熬過了一個冬天，但已經奄奄一息了。

我走進他夢里, 他依舊坐在這條公路旁，笑瞇瞇地看著我：「你不用替我了, 這次是真的死了。我前段時間做了一個你快要死的夢，我替你死了。」

我在他身邊坐了一晚，太陽升起的時候他停止了呼吸。

我曾經有一個愛人和一條狗, 我努力去做一個好鬼。

然后我的狗死了，我的愛人消失了。

我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但是我的美好都沒了。

我還是會替所有人死。

讓這個世界變美好，不是為了讓所有人認可。

而是為了，不讓在乎自己的人失望。

我決定實習期結束后不「自殺」了。

因為我沒有這個資格。

我可以隨意支配自己的一切, 除了「生命」。

生命的意義在于，它永遠不只屬于你自己。

我看著日出，想起了無數個日落, 小雨會出現在我面前, 喊著：「開工了，開工了。」

我想摸摸身邊的狗說：「走吧, 我們要啟程了。」

我看看自己手邊, 空空如也。

20

亮哥工作很勤奮，4 年后就清空了進度條。

他說, 他找不到那個姑娘了，趕緊投胎，也就比她小 4 歲, 姐弟戀能接受。

在亮哥投胎前幾周，我找到了重新投胎的小雨。

4 歲的小姑娘，白白胖胖，被全家人當成寶。

我進度條清空到一大半時，她正在讀初中, 開始戀愛了。

男朋友是個文靜的小男孩, 喜歡彈琴, 不喜歡吹牛打架，和我一點也不像。

21

我重新投胎，是在小雨結婚那天。

新郎是她同事, 家境殷實, 為人踏實。

婚禮上，她穿著婚紗，背著翅膀從樓上坐著秋千出場。

背景板是一個大大的月亮。

我在婚禮大堂上空, 小雨秋千劃過時，我像細沙一樣消散。

現場的人都夸：「她像個天使一樣美麗。」

他們不知道，她本來就是天使。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