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書院氛圍是不錯,但是束脩高達二十兩,這壓根就不是普通人家能夠承擔得起的。
父親拿了我的五十兩,立馬進了這等昂貴學府,真是一點不節省!
五十兩加上母親賺的滿打滿算只夠他生活兩年,不知兩年后,父親還能靠什麼繼續學下去。
父親穿著洗得有些發白的長衫,手中握著一把折扇,同幾名書院同窗正在閑聊。
他看見后我大驚,隨之是大怒。
他指著我,讓我滾出去。
有父親的同窗好奇地打量我:
「沈兄為何動怒?這位小兄弟想來是有要事尋找先生,不如我等去稟告先生一聲。」
另有一人見他神色不對,也上前問道:
「沈兄可是認得這位小兄弟?」
父親的腦袋搖得像是撥浪鼓,干脆又直接地否認。
「他一個泥腿子,我怎麼可能認識他!」
「看他一身窮酸,分明是市井出來的豎子。他說的話一定不能相信,若是被這種人賴上,定是會想方設法詐你的錢財。」
原來父親以為,我是來找他要錢的。
我差點要被氣笑。
前世今生,讓我對父親失望徹底,什麼父父子子、父為子綱,從此他在我心中全然沒了敬畏。
我堅持不走,父親竟然喊來了家丁,想讓人將我打出去。
我站得筆直,不卑不亢。
讀書兩年,我已有了些許文人風骨,哪怕身上的衣服全是補丁,氣度卻不能騙人。
同窗們趕忙攔下憤怒地父親,讓人去尋來孫舉人。
等孫舉人出來時,我取出推薦信雙手遞出,卻被父親搶先一步告狀。
他看著我時,眼里是不屑為伍的優越感。
「……一看就是宵小之輩,弄了張不知哪里來的推薦信,就想拜在先生門下。我這就讓人把他趕出去!」
我的手慢慢攥緊,死死壓住了心底的怒意。
孫舉人并沒有聽信父親的話,而是拿過推薦信,細細讀了起來。
當他合上信后,面帶微笑。
「你的啟蒙先生確實和我有舊,他非常看好你。既然如此,你以后就留在這里讀書吧。」
父親愣怔了片刻,反應過來后大驚失色。
「這怎麼使得?我等都是有頭有臉的讀書人,怎麼能和此等販夫走卒一同讀書,他配嗎?」
看來,他不但怕我向他要錢,還怕丟了自己的面子。
和我成為同窗,是他不能接受的。
6.
父親被孫舉人呵斥了。
明明孫舉人比父親還小上一歲,父親被斥后,卻像個犯了錯的孩子,低著頭一句話也不敢再說。
可他側臉瞥向我的余光中,全是憤恨。
我開始在書院里讀書,孫舉人見我年紀小,只收取我每年十兩銀子,我很感激。
父親特意在一個無人時,堵住了我。
他警告我,不要透露和他的關系。
和自己不要了的兒子成為同窗,對他來說實在丟臉。
我掙脫開他拽著的手,冷靜回擊。
「你不覺得,你落榜這麼久,和你做了同窗,對我來說才是最沒面子的事情嗎?」
我的話讓父親惱怒不已,他開始拉著幾個同窗,處處打壓我、針對我。
我沒有時間去應付他,只能視而不見,因為四個月后的童生試,孫舉人給我作保,我可以參加。
父親帶頭嘲笑我,甚至和同窗打賭,我在哪個階段會被淘汰。
「我當年考了四次才中秀才,就這小崽子,第一道縣試就別想考過!」
另一位年輕的秀才搖頭:
「他雖然入學不久,可瞧著根基扎實,想來童生應是不在話下。」
這句話讓父親惱了,他像是聽到了什麼匪夷所思的事情,聲音都拔高了。
「童生,他配嗎?你不要被他給騙了,他就是一個碼頭卸貨的小工罷了,能認得幾個字就已經是天大的造化!」
他配嗎,又是他配嗎……
他瞧不起我。
我明明是他的兒子,他卻打心底里瞧不起我。
那高高在上的蔑視、投手投足間的鄙夷,和明里暗里的打壓,都讓我下定了決心,我不但要通過縣試、府試,成為童生,我還要盡力拿下院試,成為和父親一樣的秀才!
想到自己若是中了秀才,父親發瘋的樣子,我就異常興奮,讀起書來也更加賣力。
一晃就到了縣試的日子。
還未亮的天空中飄著雪花,母親提著籃子,陪我到了考場外。
她不放心我,就拿著繡活,坐在冰冷的石頭上,一邊繡一邊等著我考完。
第五場終于考完,我拖著疲憊的身子出了考場。
我東張西望,卻沒有看見母親。
她陪了我四天,怎麼可能在第五天離開呢?
我心下有些不安,立刻就往家中趕去。
路過不遠一處小巷時,我突然停住。
巷子里傳來了父親的喝罵聲。
「賤人,你讓那個小崽子去科舉,是安得什麼心?」
「他才讀了幾本書,就敢染指讀書人的高貴,丟人現眼!」
「快快讓他滾回家去,還有,我的銀錢已經用完,再給我二十兩,可別說你們沒有,我可看到他拿了十兩銀子給孫舉人了!」
我沖進去,看見捂著臉癱坐在地上的母親,兩個冷饃饃從籃子里滾出來,被父親踩了粉碎。
7.
憤怒簡直要掀開我的天靈蓋,我揮起拳頭打在他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