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是認準了我們無依無靠,等著我們低頭求他。
我挎上包袱,一把推開父親,拉著母親就出了門。
走了老遠,還聽見他在身后跳腳咆哮,罵我們不知好歹。
9.
母親到底是進了通判府當繡娘。
送她進府那日,她拉著我的手不停地叮囑,最后大罵父親狠毒。
「虎毒還不食子呢,他真是連個畜生都不如!」
她說:「巳兒,好好讀書,一定一定要把那狗娘養的踩在腳下,不然為娘這麼多年的怨氣難解!」
我重重點頭,拼盡全力,在府試中考了第二名。
父親聽到后,砸了塊硯臺,看我的眼神都比平時狠厲。
不少同窗開始向我示好,就連孫舉人都破天荒讓人擺了酒菜,為我慶賀。
席間,有人打趣我,「蕭師弟已經年滿十五,可有意中人啊?」
我紅著臉搖頭。
另一同窗感慨道:「年僅十五啊!這要是中了秀才,當真是前途無量。」
話音未落,就聽旁邊一聲嗤笑。
父親灌下一口酒,眼帶不屑。
「院試豈是前兩關能比的?他才多大,背下一些詩詞歌賦就不錯了,至于其他,都要靠沉淀和積累。」
他這話說得沒有錯,光是策問的內容,就需要懂得經義甚至是政事。
我整日去碼頭上工,根本沒時間和那些學子探討時事。
不過這些難不倒我,我是重生的啊!
未來十年發生的事情,就算我不能全部清楚,可那些發生的大事,和朝廷的應對,我還是記憶猶新。
我早已不在乎父親的態度,卻忍不住出聲嗆道:
「我若是能被錄取又如何?沈,師,兄?」
父親聽我這麼喊他,嘴角都抽動起來,「斷無可能!」
已經有同窗站在我這邊,起哄讓他履行曾經的賭約。
「對了,沈兄,我記得你上次說,若是蕭師弟考過了府試,你就要吃阿黃的……」
「對對對,在下也記得呢。沈兄不會言而無信吧?」
父親怎麼會同意吃狗屎?
可他放話在先,只能用袖子掩面,說了句「不可理喻」,便憤然離席。
四個月后,我在期盼、嫉妒、以及詛咒聲中,再次進入了考場。
出了考場后,我睡得昏天暗地。
直到放榜那日,才被匆匆趕來的同窗喊了起來。
「中了!是案首啊!快起來,先生在書院里等著你呢!」
府城出了個十五歲的案首,是件非常轟動的事情了。
孫舉人正坐在主位上,看著臨摹下來的文章,不住點頭。
「年紀雖小,卻極有見識。好啊!這治水的策論別具一格!」
父親站在孫舉人身后,他伸長脖子,眼睛死死盯著文章,滿臉都是不敢置信。
抬頭看到我時,他不顧在場的眾人,指著我質問:
「你這是哪里抄來的?你可知科舉舞弊乃是大罪!」
話音剛落,「啪」的一巴掌,重重落在了父親臉上。
10.
是母親!
因為我中了秀才,有同窗為了討好我,將母親接來了書院。
母親哪里允許父親這樣污蔑我,整個人氣得發抖。
「沈泉,你這個殺千刀的東西,你自詡清流,瞧不起巳兒就罷了。如今他靠著真本事中了案首,你竟敢污蔑他,老娘我跟你拼了!」
母親在通判府中,見過了更廣闊的天空,接觸到了真正的達官顯貴,她整個人都變得不再畏畏縮縮。
父親怒目圓睜,喉嚨里發出「咯咯」的聲音。
上一次被母親打時,無人看見,現在可是當著所有同窗的面,讓他羞憤難當。
他失去了理智,撲過來想要還手,被我一下子就掀翻在地。
我將母親護在身后,「若是你有什麼異議,大可以報官啊。」
「不過你也要知道,誣陷他人清白,要受杖刑。」
父親自然知道我沒有作弊,他只是不能接受我比他強而已。
他這副猙獰的面目,讓不少人唏噓。
父親原本有著不錯的名聲,文人圈子里都說他努力奮進,頭懸梁錐刺股。
如今一遭,好好的風評被他自己給顛覆了。
他成了同窗口中,嫉妒年輕師弟,眼紅別人優秀,甚至還惱羞成怒動手打人的無恥之徒。
認識他的人都搖頭嘆息。
「不恥與之為伍。」
「真是我們讀書人當中的敗類!」
甚至有人想要書院開除他。
聽說父親低聲下氣去求了孫舉人。
孫舉人思索了幾日后,并未對父親過多苛責,因為秋闈到了。
所有人都等著父親這次秋闈的結果。
而我,并不打算參加今年的秋闈。
我年歲尚小,想要沉淀一下,實在不必操之過急。
突然有一日,母親跑出通判府來尋我。
她說姜姨娘得知我中了秀才,想要收我為義弟。
母親拍了拍震驚的我,寬慰道:
「姜姨娘是個好女子,可惜家道中落,不然定是個正頭娘子。她早已沒了親人,只能靠著秦大人的寵愛。可你瞧啊,秦大人不過是外出走訪,主母就敢差點讓她病死。」
「她想有個人能幫扶一下,所以聽得你中了秀才,便找我說了幾次話。」
我沉默了片刻,點頭答應了。
我相信自己能夠入朝為官,可是以后呢?
誰不知道朝堂里的水有多深,若是無人幫襯、無人舉薦,不是被外放到邊遠的縣城,就是給個閑差,永無出頭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