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那個時候,我對你有一些誤解,以為你想以此為由逃脫法律的制裁。后來,我找我一個當律師朋友咨詢了一下你的情況。他說在我國,人格分裂患者殺人的案例實屬罕見,處理起來確實會比較麻煩。即使到后面真的有辦法弄清楚犯罪的究竟是哪一個人格,在量刑的時候也會出現一些爭議。”
“是的,我早就明白這一點。所以說我完全沒有裝病的必要,不是嗎?”
陳副支隊沖我微微笑了一下,讓我頭一次感覺到他這個人并不像是傳說中的那麼死板,那麼不懂人情。“法院最后怎麼判決你我不管,那不是我能插手的事情。我的任務就是查明真相,弄清案發那天晚上到底發生過什麼事。”
“我也只是想查明真相而已,不想讓自己稀里糊涂地坐牢,不想讓唐醫生稀里糊涂地死掉。”
“那好。”陳副支隊滿意地點了點頭,“既然我們已經達成了共識,那麼從現在開始,你要全力配合我們的調查,不能再用之前的態度面對接下來的審訊了。”
“我同意。”我也微微笑了一下,半開玩笑地說道,“感覺你也沒有崔亮說的那麼討厭,那麼冥頑不化嘛。”
“崔亮?”陳副支隊愣了一下,隨即意識到我跟我崔亮先后被關進同一個看守所,很可能有見面的機會,于是問我,“那小子都跟你說什麼了?”
“除了喊冤,他還能說什麼。”
“我有冤枉他嗎?”陳副支隊不屑地冷哼了一聲,“那小子入室搶劫、強奸,確鑿的證據擺在面前,他哪里冤枉了?”
“他說的是‘5·21入室搶劫殺人案’,那起案子不是他干的。
”
“你也覺得兇手不是他,對嗎?”陳副支隊竟然在審訊的過程中問我對另外一起案件的看法,這讓我頗感意外。難得有機會跟“5·21案”的負責人正面交流,我便直言不諱地對陳副支隊說道:“對,我百分之九十九確定,那起案件的兇手另有其人。”
“你怎麼就那麼相信崔亮不是兇手呢?”陳副支隊知道我一直在關注“4·30案”和“5·21案”的調查進展,對案件的偵辦情況多少有一些了解。
“你不是已經看過我家里的寫字板了嗎?那上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寫著我對那兩起案件的看法和分析,你應該很清楚我為什麼懷疑兩起案件不是同一名兇手所為。”
“主要是因為受害者不會給陌生人開門這一點嗎?”
“是的,絕對不會。”我十分確信地回答道。關于這一點,我跟葉隊擁有同樣的看法,因為沒有人比我們倆更清楚那起人質劫持案給張婉靈帶來了多麼大的心理創傷。她不敢輕易打開家門,怕有人像陸豐那樣突然闖進她家里,把她的手腳捆起來,然后放一把大火,把她困在火場。她像是驚弓之鳥一般,聽到敲門聲就會感到緊張,害怕。她不會隨便給別人開門,無論是白天還是晚上。
“那段時間,是我一直陪著她做心理治療,鼓勵她走出家門,多去接觸外面的世界。我相信憑她的警惕性,絕對不會讓崔亮這樣的人進到她家里。你們當初真的應該聽聽葉隊的意見。”提到葉隊,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來,連忙問陳副支隊,“對了,葉隊現在怎麼樣了?警方已經完全排除他的作案嫌疑了嗎?”
“這種事不是你該問的,你還是多關心關心你自己吧。
”
“那我什麼時候才能見到他?”
“估計還得等一陣子。”陳副支隊能夠理解我迫切想見到葉隊的心情,耐心安慰我說,“我知道你跟葉青誠的關系非同一般,他現在正在竭盡所能地幫你想辦法,等到能見面的時候你們自然就見到了。”
接下來的幾天,我開始配合專業鑒定機構完成一系列的司法鑒定程序。我的父母也分別跟單位請了假,不遠千里從外地趕來看我。當然,他們現在還不能見到我,但我可以想象出他們為了我的事急得焦頭爛額的樣子。雖然從小到大,我跟父母的關系談不上多麼親密,但我畢竟是他們唯一活著的兒子。不幸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他們感到傷心和難過的同時,內心也感到萬分的震驚。
因為我跟父母長時間分隔兩地,他們對我的生活狀態并不是很了解。他們以為我離開了刑警隊,當起了職業作家,每天在家里看看書,寫寫字,應該不會像以前一樣遭遇什麼危險的事情,卻萬萬沒有想到,我會以這樣的方式再次跟犯罪扯上了關系。
我從來沒有跟父母談論過我的病情,一方面是怕他們替我擔心,另一方面是不知道該怎麼主動開口說這件事。我們平時很少聯系,只有逢年過節的時候彼此問候一下,聊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我會關心他們的工作情況,身體狀況,他們也會問我同樣的問題,然后我們會心照不宣地回答彼此:不用擔心,一切都挺好的。
然而,是不是真的沒有什麼好擔心的,是不是真的一切都挺好的,我們并沒有進一步去考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