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為坐在辦公室里安全,還不是有年紀輕輕就猝死的公司白領。交警執勤的時候會發生交通意外,醫生在醫院里給人看病還會被患者家屬捅刀子呢。真要是那麼怕死,怕受傷的話,干脆什麼工作都不要干,待在家里算了。”
“蘇茗,你怎麼說話呢!”父親聽到我跟母親抬杠,連忙呵斥了我一句。“我們也沒有別的意思,只是作為家長擔心你的人身安全罷了。我經常跟刑警隊的人打交道,太了解他們的工作了,那真是又危險又辛苦。”
“我不怕!”我的態度也變得強硬起來,“我知道你們的出發點是為了我好,但我已經是成年人了,有自己的理想和打算。你們不能無視我的想法,直接把未來路給我鋪完了。”
“你確定你要當刑警嗎?奔赴在最前線的那種?”父親再次確認我的想法。
“是。”我態度堅決地回答道,“只要能讓我親手抓壞人就行。”
“蘇茗啊……”母親仍然不同意我的選擇,試圖做最后的掙扎,“我知道你挺喜歡犯罪心理學的,要不要試著報考這方面的研究生?畢業以后去學校當個老師什麼的?我們也能幫你找找關系……”
“暫時不考慮。”我想都沒想就一口回絕了母親的提議。我看向父親,等待著他的回答。
父親沒有立刻說話,點了支煙默默地抽了起來。房間里一下子變得很安靜,透過繚繞的煙霧,我仿佛能看到父親的腦內正在進行著激烈的思想斗爭。
抽完一支煙,父親把煙頭扔在煙灰缸里,語重心長地對我說道:“想要當刑警也不是不行,但我有一個條件,你必須得答應。
”
“什麼條件?”我喜出望外地問道。
“你去S市找葉青誠。”
“去找葉哥?”
“對,你想當刑警就去他手下干活。只有把你放在他身邊,我們才放心。”說完,他轉頭看了看母親,母親仍然是一臉不情愿的表情,但跟剛才比起來,似乎能稍稍安心一點點了。
2013年,我通過考試,成為S市刑警支隊的一名警察,開始跟著葉哥做事。他教會了我很多本領,無論在生活上和工作上都對我關心備至。那個時候,我真的有一種哥哥還活在我身邊的錯覺。
我以為這樣的生活會一直持續下去,沒想到2016年夏天的一場大火燒毀了我的夢。
從那場災難中死里逃生過后,父母說什麼也不讓我再當警察了。他們已經失去過一個兒子,承擔不起再失去一個兒子的風險了。身心疲憊的我終于開始認真思考自己的人生該何去何從。
葉隊勸我說,不是只有奔赴在第一線才能阻止犯罪,除了當警察,我還有很多其他的選擇。他說我從小就喜歡犯罪心理學,為什麼不靜下心來,系統深入地學習一下這方面的知識呢。他認為我有這方面的天賦,覺得我總是能夠站在犯罪分子的角度思考問題,提出不一樣的破案思路。
我想到自己之所以喜歡犯罪心理學是因為哥哥喜歡,我潛移默化地受到了他的影響,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已經深陷在里面,無法自拔。
我想,我確實需要時間好好沉靜下來,好好休整一下我疲憊的身心。一直以來,我都活得太痛苦,太壓抑,太勉強自己了。
我辭去了刑警隊的工作,開始專心研究犯罪心理學,并在閑暇之余把我的破案經歷和從葉隊那里聽來的素材寫成故事。
我很喜歡當前的生活狀態,雖然不能親自參與破案工作,但能有機會跟犯罪分子面對面地交談,了解他們內心深處的真實想法,找到罪惡的根源,為預防犯罪事業貢獻一份微薄的力量,我便覺得心滿意足了。
唐醫生認真聽完我的故事,半晌都沒有說話。看她驚訝的反應,應該對葉隊來到S市之前的生活狀態一無所知吧。我忽然能夠明白葉隊跟唐醫生分手的原因了,他們確實曾經深愛過彼此,但內心有隔閡的人注定無法相伴彼此,走完漫長的一生,就像我和我的前女友一樣。
思索了片刻,唐醫生凝視著我的眼睛,緩緩地說道:“怪不得青誠對你那麼好,總是把你放在心目中最重要的位置。對于他來說,你是你哥哥的替代品,他借用對你的好來減輕他內心的負罪感。而對于你來說,葉青誠是你哥哥的替代品,你接受他對你的好,以此來假裝你哥哥還活著。你們兩個人都病得不輕,都應該接受心理治療。”
“是的,葉隊得過PTSD,以前在我們當地的一家醫院治療過一段時間。那邊的醫生認為他沒事了,其他人也覺得他已經從那場災難中走了出來。只有我能理解他的感受,知道他根本就走不出來。他跟我一樣,無論站在多麼強烈的陽光下,心里的那片陰影永遠驅散不開,揮之不去。
”
我無法向唐醫生隱瞞當初的真實情況,雖然來看病的人明明是我自己,但是只要提到我哥哥的事,就不可避免地要提到葉隊,因為如果缺少了他,我的故事就不完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