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間我感覺心里某個地方開始融化了。
我對著那根艾草發了很久的呆,還掏出手機對它拍了幾張照片。
你說我缺愛也好,說我矯情也罷,我真的容易被這種善意打動。
終于有一天我在樓道里遇到了對門的奶奶,我不顧自己嘶啞的嗓音,連連對她道謝。
奶奶笑得很不好意思:“順手的事兒,你不要謝我。”
后來她送了我越來越多的東西:夏夜里的一塊西瓜、剛煮好的一碗餃子、新炸的一筐金黃面食、熱熱的一罐八寶粥……
我都不愛吃,但我都努力吃掉了。
當然,她每次送我這些東西都要在平靜的夜里“咚咚咚咚咚”地敲響我的門,所以我總在一次次被敲門的慍怒過后接受一次次善意……
奶奶是個寡婦,一個人住在這里。之前她掏出鑰匙開門的時候我往里面瞅過幾眼――她家非常簡陋,甚至連地板都沒鋪,還是青灰色的水泥地。
她兒子住在這個小區的另一棟樓,是個又高又壯的大車司機。
此刻,奶奶站在門口,仰著臉對我說:“你來我家幫我看個東西吧!”
我問:“啊,看什麼?”
她指了指家門,我順著看過去,發現她家特別暗。
本來就陰天,她又拉著窗簾,整個屋子連帶著水泥地面看起來陰森森的。
“我買了箱酒,你來幫我掃一下看看真假可以嗎?”
哦,我懂了,她讓我用手機幫她掃二維碼。
我點點頭,轉身拿上手機:“走,我去看看。”
進了她家,我感覺光線更暗了,我的眼睛幾乎無法適應這種昏暗。
她帶著我往最里面的房間走去,一邊走一邊說:“我在樓下買的,人家說是便宜賣給我的,可就是不知道真假……”
這時候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我出來的時候光顧著聽她說話,忘記關門了。
我想回去把門關上,可總覺得背后涼涼的。
我在擔心什麼呢?
我擔心她那個高高壯壯,渾身散發著汗味的兒子埋伏在某個房間里。
等我一經過,他就從門后閃出來,用一只黑口袋蒙住我的頭,然后一棍子把我打暈,賣到緬北。
我的擔憂與性別無關,因為男女站在她兒子面前都顯得很小小一只……男女都能被賣到緬北。
我敏感地往她家的各個角落和房間看去,這時候我不打算回去關門了。一旦她家有什麼異樣,我轉身就跑,門大開著我正好沖進家里。
這時候我心里非常糾結:心里的警報已經呼呼作響,可是我不能轉身回去――她對我那麼好,我能拿出什麼站得住腳的理由在這個時候回去呢……
可再往前走我越來越害怕了――她為什麼要把我往最里面的房間帶?她不會害我,但她兒子可不一定,她說不定被兒子脅迫了……
這麼一路糾結著,我已經跟她走到了最里面的房間。
這時候我的鼻尖已經冒出冷汗了。
我摸出手機,給925發了條簡短的微信:
“我獨自進了對門家,若五分鐘沒動靜,你報警。”
925平時都會秒回我,這次他卻毫無反應。
我嘆了口氣,把手機塞回了口袋里。
奶奶走到房間最里面,指了指桌子上的一個大箱子。
我湊過去看了一眼,是我從沒見過的一個品牌。
她撓了撓頭發:“人家說原價好幾萬,結果2000就賣給我了。我孫子今年就要結婚了,我想買點好酒壯門面。
人家說掃一掃能驗真假呢,你幫我掃掃吧……”
我說:“那我只能拆箱子了,二維碼在里面呢。”
她點點頭:“拆吧。”
我幫她掃完碼一看,顯示的內容不過是一個三無品牌的信息,以及“原價3萬元”的字樣。
她被無良商家騙了,就跟我奶奶一樣。
我奶奶經常被那種給老頭老太辦講座,像喊親娘一樣親熱地喊她“阿姨”的人哄騙著買回一堆60多塊錢的螨蟲皂、70多塊錢的牙膏、好幾千塊錢的阿膠,當成好東西送給我們。
我嘆了口氣,向她解釋道:“掃出來的內容也是商家設計好的。就像我賣給你一箱酒,我也可以寫上原價50萬,然后5千塊錢賣給你,讓你覺得自己賺了。”
對門奶奶反應了一會,說:“唉,不能讓我兒子知道,不然他可能會訓我。”
我沒好氣地說:“他一定會訓你!你怎麼能花好幾千去買這個酒呢?現在還能退嗎?”
她搖搖頭:“那個人賣完就走了。”
她又說:“算了,放在家里慢慢就喝完了。”
我連忙擺手:“哎,你不要瞎喝啊,萬一這個酒有問題不安全,會喝出毛病來的!”
……
回到家里,我感覺虛驚一場。我總是習慣性把人想得太壞,戒備心有點強。
這時候我才想起來,我剛才在對門家已經待得超過五分鐘了。
我擔心925已經報警了,趕緊打開手機找到和925的聊天界面――
人家根本沒回復我。
好的,小丑竟是我自己。
說實話,我稍微有點窩火。在給他發消息的那一刻,我是把他當作一個緊急時刻可以托付的兄弟的。
我又打字:“虛驚一場,我想多了,已經回家了。
”
大概過了兩分鐘,925才回復:“外賣小哥在樓下被門禁攔住了,我剛下去取外賣了,才看到你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