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爸這一巴掌力道極大。
我有瞬間的耳鳴。
但很快,我爸的叫罵聲像是隔著一層什麼傳入我的耳朵:
「兩口子都在一起幾十年了,風風雨雨都過來了,她不想和你爺合葬,還想和誰合葬。
「我看就是你給你奶帶壞了!
「哪有這樣的道理!早知道你是這樣的壞玩意,當初就不該聽你奶的把你養活起來。」
「不……」不是這樣的。
我想辯駁。
可一張口,頭腦就一陣暈暈忽忽的:
「你答應過我奶的,我媽也答應了,奶把所有……」
又是一巴掌。
這次是我媽。
她把我扇倒在地還不罷休,騎在我身上瘋狂地廝打:
「我這是生了討債的來了。
「從小性子就古怪,現在你奶死了,你還想再鬧?
「你讓你奶最后一路都走得不安生啊!」
我抱著頭,蜷縮成一團。
周邊聲音一會兒大,一會兒小。
等我再有意識的時候,我已經跪到我奶的床前了。
屋外面,是我媽還沒有停歇的叫喊聲。
不是說我是個白眼狼,就是說我是個不孝順的討債鬼。
旁邊夾雜著親戚附和的話語:
「讓她跪在她奶面前好好反省反省!」
「孩子還小,慢慢教就行了。」
反省?
我能反省什麼呢?
我抱著我奶的手哭得撕心裂肺。
不是因為挨了打沒人護著。
而是我知道,我阻止不了那些大人:
「奶,奶啊!」
你怎麼就信了這一屋子的豺狼虎豹?
你怎麼就信了歹竹能出好筍呢?
4
因為這一茬事,奶下葬的時候,我被鎖在了屋子里。
夜幕黑沉,我看著那些人將奶運了出去。
燈光閃爍中,我看著奶的眼睛瞪得格外大。
奶的眼睛,不是閉上的嗎?
我應該覺得害怕。
可莫名地,一種隱秘的歡喜從心底升起。
我跪下來,對著奶的方向小聲禱告:
「奶,要是世界上真有什麼鬼,你就回來給你自己報仇吧。」
月亮高高地掛在天上。
被不知道哪里來的烏云遮住。
我在祈禱中,沉沉睡去。
5
「天殺的!哪個遭了瘟的狗禍害我們家的雞來了!」
天剛蒙蒙亮,我就被我媽的叫罵聲吵醒。
跪了一晚上的腿酸麻得不行。
我撐著地爬起來,走到窗戶跟前。
我媽手里正提著幾只雞,在門口跳腳:
「誰家的狗也不看好,把我的雞全給禍害了!
「該千刀剮的!也不看看我這是什麼事!」
今天是白事的最后一天,許多本家的親戚早早就來幫忙了。
見到我媽跳腳,一個個都圍了過來問情況:
「這雞不是好好的嗎?怎麼就被禍害了?」
「我看是買了病雞吧!」
「不是我說,你家老太是喜喪,再怎麼摳門,也不能這個時候弄個病雞來啊。」
「病雞你奶個腿!」
我媽急了,抖著手里一動不動的死雞,臉憋得通紅:
「你們瞅瞅這腿,都是一等一的笨雞!
「你們瞅著雞脖子上的兩個眼!絕對是誰家的狗啃的。」
我媽一邊說,一邊展示著手里的雞。
周圍人圍著看了一會兒,還沒討論結束,我爸的罵聲也從后屋傳來:
「操——他——媽的!誰把我的大黑給我藥了!」
大黑是我爸從小養大的狗。
說句難聽的,我爸對狗的感情,可比對我深多了。
我的屋子只有一扇對著前院的窗戶,看不見后屋的場景。
只能聽著我爸一聲大過一聲的怒罵。
周圍的幾個鄰居也往后院去。
沒有一會,我爸的怒罵聲戛然而止。
整個后屋,安靜得沒有一點聲音。
這種安靜,讓我有些不安。
很快,我又看到我爸的身影了。
他手里拎著一把刀,滿臉蒼白地奔向我媽。
身后,是同樣緊張的一群親戚。
「這是咋了?」
我媽嚇了一跳。
我爸沒有回她,搶過她手里的雞砍了幾刀。
又是死一樣的寂靜。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疑問升起沒多久,我終于聽到有人顫巍巍地開口。
「這……這雞也沒有血。」
也?
沒有血?
到底是什麼意思?
6
事情似乎很嚴重。
沒多久,老村長和幾個人走了進來。
他們商討了一會兒之后,又請來了一個人。
是隔壁村子的陳瞎子。
陳瞎子來得很急,花白的頭發都沒梳好,胡亂地打成了結。
進了院子之后,他就用那根不離身的拐杖在院里敲打著。
我爸媽跟在他的身后,臉上全是冷汗。
拐杖一路敲打著,在我門前停了一會兒,又繼續往里,最后停在我奶咽氣的那間屋子:
「你們是不是做了對不起老人的事?」
沒有人回答。
我媽躲在我爸身后,支支吾吾地辯解:「也……也不算吧。」
「你們胡說!」
我隔著窗戶喊著:「你答應奶不把她和爺葬在一起的!你騙了奶!」
「死丫頭!就你長嘴了!」
我媽聽到我的聲音,瞬間來了氣:「大人的事,你知道個屁!」
「你們是騙子!」
「你!」
「行了!」
陳瞎子冷聲打斷我媽的話:「是不是的,等去老人墳上看看就知道了。」
「墳上?難不成這死人還能從墳里爬出來?」
我媽干笑著看向周圍人,想要尋求贊同。
但她目之所及,沒有一個人說話。
「那……那誰去看啊……」
又是死一樣的寂靜。
人群的目光投向我爸和我叔一家。
若是真和我奶有關,肯定是這兩個親兒子去看的。
我叔拉著我嬸后退一步:「大哥,我說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