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神仙,給你吃。」
跟人生活在一起,她已經會說很多話。
吃了她的窩窩頭,我還得給她找羊,臭丫頭一點也不吃虧。
跑的是一只羊,結果找回來兩只羊,另一只也不知道哪兒來的。
不管了,都給她。
老太太拉著多出來的那只羊在村子里挨個問,確認不是村里人丟的,才敢把羊拉回去養。
老太太很高興。
「等過年賣了羊,給咱初一做一身喜慶的新襖子。」
初一摸著自己陳舊的襖子笑。
傻丫頭,沒穿過好衣裳,不知道什麼是喜慶。
她的親爹娘有錢,卻不肯給她做新襖子。
她被丟在我廟前的時候,身上穿的衣服破破爛爛,連個補丁都沒舍得打。
這老太太自己過得苦,對她倒是大方。
麥地有了收成,開的荒地,收成不算好,但今年也能吃個飽飯。
一老一少在地里吭哧吭哧地收割。
只有老太太能割麥子,初一只會撿麥穗。
眼看著過兩天要下雨,可她們身子實在是弱,干得也慢。
晚上,我又吭哧吭哧割麥子。
割麥子可太難了,麥芒扎得渾身癢。
氣死了,我明明是個邪神,沒有法力也就算了,竟然連這種傷痛也不能避免。
而且我是邪神,為什麼要幫人類割麥子?
我一邊割麥子,一邊罵罵咧咧,做好事兒這點功德又給扣沒了。
干到天快亮,一群人往這邊來了,嚇得我趕緊跑回山上。
是村長,帶著村里的壯勞力們。
「咦,怎麼這麼多割好的麥子?」
「誰干的?就是割得不怎麼樣,看這麥茬子,這麼高。」
我站在樹上一邊撓癢癢,一邊鄙夷,干就不錯了,還挑毛病。
村長帶著一群人,三下五除二就把麥子都割好送回老太太家里了。
老太太千恩萬謝,想拿點什麼招待,可家里實在是太窮了,她拿不出什麼好東西來。
村長擺擺手,叫她趕緊把麥子蓋好。
「快下雨了,淋了雨該長毛了。」
等人走了,老太太把麥子蓋好,一點點地拉到屋里搓麥粒。
這種天氣不能上打谷場,只能用這種笨辦法,能弄一點是一點。
她把家里存的雞蛋都拿出來,煮熟了,一家送上兩個。
她想多給些,可她實在是拿不出更多好東西,只能給這些。
大家收了雞蛋,這家還幾個甜棗,那家給兩塊糖。
「拿給初一吃。」
這一村子的人看著倒是不一樣。
以前村子里的人,從來不舍得把好東西給女娃子吃。
用他們的話說,就是「一個賠錢貨哪兒值得吃這些好東西」。
雨嘩啦啦落下來,初一蹲在屋里一邊盯著外面看落雨,一邊吃著甜棗子。
我趁著下雨痛痛快快洗了個澡,洗掉那一身的麥芒。
5
又過了幾年,初一已經六七歲。
她終于長高了些,走路不再歪歪扭扭,可以自己上山撿柴火。
她每次上山都來找我,把自己藏的窩窩頭給我吃。
我還她鳥蛋果子跟一些能賣錢的藥材。
山下的地養了兩三年,收成終于好了些,村民的日子也終于好過了。
過年時候,村長帶著人祭神,祭祖先,祭那些在逃荒路上死掉的親人。
他們聚在一起吃飯喝酒,又哭又笑。
紙錢堆成小山一樣,燒成的灰卷著飛到了天上,飛到我頭上。
我拍拍頭。
人類真煩人。
老太太摟著初一,讓初一也磕頭。
「給你爹娘磕頭,告訴他們你現在活得挺好,不要擔心,安心投胎去吧。」
初一懵懵懂懂,跪下了,卻是朝著我這里磕了三個頭。
切,她爹娘才沒死,只是把她丟了不要。
不過她確實該給我磕頭,也不枉費我這些年照看她。
老子當她爹娘,綽綽有余。
只是,他們好日子沒過多久,就有麻煩了。
「我們村子的地種得好好的,縣里的秦老爺卻說那是他的地,不給我們種了。要買下來,須得一千兩,村里沒有這麼多銀子,村長爺爺正帶著大家想辦法呢。」
小丫頭說著說著就哭:「我和奶奶的地也在那里面,沒了地,大家就說要把孩子賣掉,興許還能在大戶人家換口飽飯吃。我不想去,我去了,奶奶又該一個人了。」
她沒辦法,求到我頭上,還拿了雞蛋來供奉我。
我吸著雞蛋的香氣鄙視她。
自己都護不住自己,還擔心老太太呢。
一個雞蛋跟我要一千兩,臭丫頭瘋了吧?
人類多貪婪。
黃牛村周遭的地確實是有主,但之前遭了災,都荒了。
黃牛村的村民都是外地逃荒來的,慢慢聚集在這里。
他們辛苦開荒的時候,沒人管,也沒人說這地是有主的。
等荒地開好了,養好了,有收成了,那什麼狗屁的秦老爺才冒出來說是他的地。
這不是把村民當傻子使喚嗎?
小丫頭哭得難聽,我頭疼!
我沒銀子。
我是個邪神,那些人拜我的時候也沒給過什麼好東西。
我這山上也沒什麼寶貝。
要是這山有寶貝,也輪不到我蹲著。
我看向遠處的云霧山,那里有寶貝。
我趴在樹后面,老氣橫秋地說:「別哭了,十天后來拿銀子。」
6
小丫頭擦擦眼淚,抬頭看向我。
「小神仙,謝謝你。」
她的眼睛還是那麼黑那麼亮,跟我撿到她的時候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