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書大人,那位居然勞煩你來了。」
我未起身,只是盤膝而坐地上。
王宏仍是那副盛氣凌人的模樣,若放在以前也就得過且過了。
「尚書大人,都說兔子急了會咬人。」
我撫摸著身旁插在地板上的長劍,是謝允的慣用佩劍。
鮮血劃過長劍,沒入地面朝王宏匍匐去。
「你...你這個瘋子。」
現在王宏是真的害怕了,驚恐地退后了幾步。
誰能想到嬌弱的林家女,居然手刃了張武,現如今眼不眨地劃破自己的手。
「王宏,我現在心情很不好了,想砍點什麼。」
我漫不經心地撐頭,「解藥。」
王宏忙不迭地掏出了個瓷瓶,就要遞給我。
我笑得開懷,沒有伸手去接,「里面有幾顆?」
王宏恭敬地回我,「主上為以防不測,共兩顆備用。」
「剛剛好,你一顆謝允一顆。」
我不動,只又慢慢地摸上了劍柄。
王宏也不是傻子,他的命在虎符面前一文不值。
就算是林家女真的殺了自己,皇帝也不會生氣責罰。
「我吃,我吃。」
王宏飛快地吞下了一顆。
見狀,我安心地起身喂給了謝允吃下。
直到翌日清晨,謝允才將將轉醒。
看他無礙,我頓時啜泣了起來。
謝允心疼地吻了吻我的額頭,「這幾日辛苦你了。」
進來問話的王宏見到了我們二人抱在一起,喃喃說了句,「兩個煞神,真是夠了。」
不愿多看,關門走了出去。
我們走后,聽說淮州來了新的地方官,賑災銀也已下發,不出半年定能恢復以前盛況。
14
一路顛簸,兜兜轉轉又回到了平京。
只是這次,謝允牽起了我的手。
大殿之上,明黃的身影留下了我,讓謝允離開。
殿內空寂,唯有我與天子相望。
「陛下,我累了。」
天子沒有因為我的不恭而生氣,聲音有些蒼老。
「你終于回來了嗎,謝真。」
我逐漸走到他面前,「陛下記錯了,謝老爺子不是已經被你除掉了嗎?」
見我走近,天子眼神亮了些。
「你很像他,執拗,心氣又高。」
他似乎在透過我看故人。
可是斯人已去,做再多又要何用。
天子的悲憫是一瞬之間,或許到了明日,他就要將林謝兩家碎尸萬段。
待我出來時,天空中已然飄起了小雪。
謝允將狐裘披在了我身上,拉著我慢慢走出了皇宮。
「給他了?」
我攏緊了披風,「他只要了半塊虎符。」
謝允不屑地笑了下,「給謝家的施舍嗎。」
「不,是他的道歉。」
說完兩人相視一笑,天子的歉意,有時候比千金重,有時候卻不值錢。
「我想去見一個人,你陪我去可好?」
我攬住了謝允的手臂,語含撒嬌意味。
謝允磨了磨我的耳垂,「夫人的話,我哪敢不聽。」
「謝允,你想死啊。」
我臉上一燙,抬手就要錘他。
大雪紛飛,天地蒼茫,掩蓋了歸路。
牢獄中,陸蕭一襲紅衣早已殘敗不堪。
沉鎖落下,蓮花繡鞋走到了他的身前。
陸蕭沒有抬頭,還是認出了我,「我還以為你不會再來看我了。」
我目光灼灼,似乎要將他的身上盯出一個洞才罷休。
「我來了,可你卻不敢看我。」
陸蕭又問起了那日我未答的問題,我是如何發現他有二心的。
「或許是在我求你去找大夫,你卻沒有問我是何人出了事。」
「又或許是更早之前,你設計留在我們身邊。」
我還有一句未說出口的是,那日街上相遇,柳柳身上有你桃花粉的味道。
黑黢黢的牢獄中,發霉的味道幾欲讓人作嘔。
「陸蕭,你可曾有想過我會死?」
我的聲音不大,卻如鑼鼓震在陸蕭耳邊。
他猛然抬頭,眼中滿是慌亂,「他答應我的,他不會傷害你的。」
「你錯了」,我打斷了他的話,在他眼前剖開血淋淋的真相,「天子心里,只有自己。」
我向皇帝老兒求來了陸蕭一命,可皇帝卻告訴我,陸蕭不會接受。
我不信,所以親自來見他。
陸蕭眼中的慌亂逐漸褪去,露出了初見時的爽朗。
「蓁蓁,有一件事你算錯了。」
話音剛落,他就拿起藏好的短刃刺向了自己。
「陸蕭!」
我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眼,他竟連命都不要了。
陸蕭身上的力氣逐漸抽離,他努力張開嘴,嘴角流下了刺眼的鮮血。
「那日我是真的想讓你開心。」
如皇帝所言,陸蕭最想要的,真的是一死。
謝允說,大雪落下,每個人都有了歸宿。
對于陸蕭而言,這便是最好的結局。
「謝允,你看得清前路嗎?」
我有些迷惘,覺得釋然又殘缺。
不等我反應,謝允打橫抱起了我。
「有夫君在,鞋襪不會濕,前路也不會暗。」
冬雪染白了世間,愛恨情仇也隨著塵封地下,沒有人會再次拾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