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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前位置: 快看小說 借煙 第24章

《借煙》第24章

這個問題,陳靜并未立刻回答。

我能察覺到她手心的溫度正在降低。

「陳女士,請正面回答我的問題。」尚武的問話有些咄咄逼人。

陳靜咬了下嘴唇,說道,「是我出的主意,我弟弟說欠了債,還不上那些人會要他的命,所以要一個人離開,我說不如全家一起走,然后叫他找人把房子租出去,偽裝成長期居住的樣子,這樣哪怕高利貸找上門,也會誤以為搞錯了地址,我們也就能順利離開。」

我恍然。

原來那把房子租出去是為了防高利貸找上門,陰差陽錯反而混淆了我們的視聽。

尚武的問題一個接著一個,好在陳靜漸漸適應了氛圍,一一作答。

「這段時間以來的相處,你有沒有察覺你弟弟有哪些變化。」

陳靜眉頭輕皺,似乎在糾結什麼。

半晌才說,「他最近,好像總是很在乎他的手機。」

尚武跟田恬對視。

重復了一遍,「手機?」

「嗯,碰一下都不行。」

尚武微微點頭,田恬面上帶笑,溫和地說,「好了,筆錄中的問題都問完了,多謝陳女士的配合。」

我陪陳靜走出審訊室,隱約能聽到背后,尚武叫田恬把陳倫的手機拿出來檢查。

陳靜牽著我的那只手陡然收緊,問我,「我弟弟他,不會真的殺了人吧。」

面對她擔憂的神色,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只能搖頭,「我也不清楚,等調查結果吧。」

田恬從審訊室出來,把我叫到一旁,表情猶豫,「確定了,通過聊天記錄中的頭像,以及死者好友列表里的賬號比對,你女朋友的弟弟的確是兇手,他把聊天記錄刪除了,但這些記錄可以恢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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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同樣擔憂,不知該怎麼安慰陳靜。

「兒子,兒子!你們把我兒子抓到哪去了?」

警局驟然吵嚷起來,一對中年男女奪門而入,氣勢洶洶。

我曾經看過照片,認出那是陳靜的父母。

陳靜起身,小聲阻止,「爸,媽,你們小聲點,這是警察局。」

婦人搶先開口,「我管這是哪!你個沒良心的,你弟弟都被抓了,還能在這舒舒服服地坐著,怎麼不趕緊想辦法救人!」

「媽!阿倫犯了錯才會被抓,我要怎麼救!」

陳靜媽聞言,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就知道指望不上你。」之后抬高了音量,用力拍桌,「警察呢,你們給我說清楚,我兒子到底犯了什麼錯?我看你們就是欺壓老百姓!」

警局的其他人都被這動靜吸引過來。

田恬皺眉,按住了陳靜媽的胳膊,「女士,請您保持安靜。」

「安靜?我就不安靜!」說完抬手推開田恬,「你個小丫頭片子趕緊一邊待著去,叫你們管事的出來說話!」

田恬怕傷人,不敢反抗,被推得一趔趄。

好在尚武出現,扶了她一把。

尚武眸光凌厲,一身筆挺的制服充滿壓迫感,「你們這是襲警,是想坐牢嗎?」

原本囂張的夫妻頓時泄了氣,「你這是干什麼,我們只是問問,我兒子犯了什麼錯?憑什麼無緣無故抓人哪。」

尚武冷笑,「你們兒子殺了人,不該抓嗎。」

「怎麼可能?」「你胡說!」

兩聲反駁同時響起。

尚武沒理會,一字一句地說,「證據確鑿,你們如果有疑義,可以去公安局法制科投訴,或者去檢察院上報,而且,你們的兒子是什麼樣的人,難道你們不清楚嗎?」

兩人雙雙沉默,跟剛才跋扈的模樣比起來,十分譏諷。

陳靜媽率先回神,走向陳靜,「小靜,你弟弟不能出事啊,他還沒結婚,連孩子都沒留下一個,要是他被抓了,咱們陳家可就絕后了,你要不求求警察,說人是你殺的……」

陳靜怔住,紅了眼眶,「媽你說什麼呢……」

「反正你是女孩,又聰明,在監獄里也吃不了什麼虧,你弟弟還小……」

「可他只比我小兩歲。」

「你這孩子,計較這些干嗎,你去求警察嘛,說都是你做的,去啊。」

尚武聽得眉頭緊皺,滿臉寫著荒唐。

「胡鬧!你當公安機關的調查結果是什麼,你這是褻瀆法律!」

陳靜媽被吼得一個瑟縮,不敢再出聲。

按照規定,兇手哪怕被抓,也允許跟家屬見面。

陳倫被帶出來,手上銬著手銬,被一左一右兩個警察抓著,看上去萎靡不振。

可一見到父母,立刻開始大喊。

「我是被冤枉的!我沒殺人,那些聊天記錄我都沒見過,是別人盜了我的 QQ 號,這是誣陷啊!」

陳靜父母捂著嘴掉眼淚。

「你這傻孩子,借高利貸就算了,爸媽替你還,可你非得去殺人,爸媽也沒辦法替你給人家償命啊。」

陳倫猛地起身,卻又被警察壓回椅子上,急的眼眶通紅,「我都說了我沒殺人!你們怎麼也不信我!」

「兒啊,人家警察都找到證據了。」

陳倫聞言,煩躁的伸手薅著自己的頭發。

我站在一旁,卻覺得有些不對勁。

所以問尚武,「我看他的反應很真,不像在假裝。」

尚武搖頭,意味深長道,「有些人心理素質很強大,哪怕面對高壓時,也能做出偽裝,不露破綻。」

我點頭,琢磨著這句話。

因為兒子涉案,所以陳靜的父母情緒極度不穩定,已經被先一步送回了住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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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跟陳靜一起走出警局時,夜色更深。

尚武拍了下我的肩膀,「那咱們回渝中區再見。」

我點頭,跟他道別。

等到網約車到達,我跟陳靜上車,徹底離開了警局。

攥著手心那只微涼的手,看著窗外的景色飛速掠過,更覺得恍惚。

這一趟重慶之行,可比我想象中刺激得多。

陳靜將頭靠在我肩上,輕輕說了句,「對不起。」

我心里一軟,后知后覺地浮上些許慶幸。

「沒關系,我不怪你。」

她卻固執地又重復了一遍,「對不起。」

先前在警局,陳靜的父母怪她不愿為弟弟頂罪,所以鬧得十分不愉快,我們兩人便先找了個酒店落腳,商量等過幾天做好準備,一起回天津。

雨后天氣悶熱,在警局更是折騰出了一身汗。

我傷了胳膊,不方便洗澡,需要陳靜幫忙。

于是我叫她先洗,洗好了再幫我。

她背對著我整理,把頭發卷成小揪揪,避免碰到水,畢竟不早了,洗頭不容易干。

不知怎的,我忽然想起了那天,高冉聲嘶力竭地控訴,說陳靜跟我想象中不一樣。

高利貸是因為陳倫惹的禍,那酒吧兼職又是怎麼回事?

我想了想,還是決定直接問她,「寶寶,你缺錢嗎?」

她整理頭發的動作一頓,「你說什麼?」

「我是說……你上大學的時候,有沒有去做過兼職。」

我相信,如果她真去酒吧做了兼職,那肯定是有苦衷的,我也可以理解。

但她卻轉過頭來,定定地盯著我,直到我被盯得渾身不自在,她才硬梆梆地說了兩個字,「沒有。」

我有些愣怔,在此之前,她從未用這樣的態度對待過我。

或許她也察覺了不對,粲然一笑,「傻瓜,我要是缺錢肯定會告訴你的,你這樣問好像我在騙你,真的很讓人受傷。」

我失笑,揉揉她頭發,「我不是這個意思。」

「不是就好。」她踮腳親了下我的下巴,轉身進了浴室。

但我坐在沙發上,回憶她剛才的狀態,卻越想越不對勁。

她的手機就在不遠處,我知道密碼。

心里糾成了團。

忽然,她收到了一條消息,屏幕亮了起來。

我實在不能裝作沒看到,咬牙,拿起了手機。

鎖屏密碼沒變,依舊是我的生日。

她手機里的娛樂軟件少得可憐,各個社交軟件都沒有異樣。

直到……我點開短信界面。

一條被 10086 刷到底端的短信,引起了我的注意。

是個陌生號碼,沒有備注。

本機:欠款已經匯到了指定賬戶。

對方:收到了,看不出來,小丫頭挺有錢啊。

對方:有借有還,再借不難,告訴你弟弟,以后來玩啊。

本機:不要再出現在他面前,否則我會報警。

對方:開個玩笑嘛。

對方:不出現就不出現。

這是……跟高利貸的對話?

我隱隱有個猜測,根據日期尋找,果然發現另一條消息,是同一天的銀行通知,賬戶消費提醒——七十五萬整。

我極力拼湊這件事的真相。

但結果卻匪夷所思,至少從手機里的內容來看,是陳靜自己還清了陳倫欠的高利貸,并且要求那些人不要再去打擾陳倫。

可問題是,陳靜她哪來的那麼多錢?

而且,如果她已經還上了債務,那他們一家為什麼還要跑到銅梁躲債?

我隱隱生出個猜測,但因為太過荒唐,甚至不敢去驗證。

猶豫良久,我還是點開了 qq 軟件,選擇切換賬戶選項。

登錄記錄那里,赫然還有另一個賬戶,頭像是我看過許多遍的,誘導殺人聊天記錄中的兇手,也就是陳倫的賬戶。

「你在看什麼?」陳靜溫柔的聲音從背后響起。

我卻莫名覺得背后發涼。

一時竟不敢轉身。

絞盡腦汁組織語言時,卻忽然覺得脖頸一麻。

失去意識前,我隱約聽到她說,「我還挺喜歡你的,如果你不這麼聰明就好了。」

等再睜開眼的時候,我已經在醫院了,鼻端是濃重的消毒水的味道。

尚武就在一旁,不知道等了多久。

我開口,才發現嗓子有些沙啞,「陳靜她……怎麼樣了?」

尚武面帶同情,不答反問,「你怎麼樣,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我沒應聲,只是定定地看著他。

其實他不說我也能猜到。

「她被判了多久?」

尚武嘆了口氣,「結果還沒出來,但最少十年。」

「受害者還沒成年,并且證據確鑿,她有實施誘導教唆等行為,導致受害者自殺。」

我沉默著,聽尚武給我講了一個很長的故事。

陳靜的父母曾經是一對從良的人販子,受傳統觀念影響,十分重男輕女,在她三歲的那年生活艱苦,想把孩子賣掉生兒子,奈何政府管控嚴格,對拐賣兒童查得很嚴,遂作罷。

陳靜再大一點,生活不如意,他們便對陳靜非打即罵,弟弟陳倫出生后,她的生活更加艱苦。

被嬌慣長大的孩子跋扈,以欺辱別人為樂,而父母隨意打罵的陳靜,自然成了最好的對象。

后來,為了改善生活,陳靜學會了順從,討好地滿足弟弟一切需求,期盼以此獲得父母的疼愛。

可長此以往,在欺辱和厭惡中的隱忍,導致她心理出現嚴重問題,外表裝作溫柔陽光順從,內心的恨意和扭曲卻不可知。

所以她才會想辦法報復,誘導跟弟弟年齡相似的高中生自盡,并利用對陳倫的了解栽贓給他,以此報復父母,報復弟弟。

陳靜對各大航空公司的晚點規律以及天氣狀況了如指掌,所以那趟飛機晚點,是她計劃里最重要的一環。

她通過陳倫極少使用的小號順利完成誘導,退出登錄,并在見到陳倫之后找借口在他手機上重新登錄 qq,刪掉聊天對話框。

這一連串的報復計劃,荒唐得像出鬧劇。

但可怕的是,她差點真的就成功了。

想到那個無辜被牽扯進來的高中生,以及她平淡溫柔的模樣,我后背泛起一陣涼意。

但同時也想到,我們在一起的時候,她總是很溫柔,鮮少因為一件事發怒,哪怕遇到狀況之外的事情,也很冷靜,理智得甚至有些異樣。

思維一閃,忽然想到那天在警察局,尚武意味深長地說——有些人心理素質很強大,哪怕面對高壓,也能做出偽裝,不露破綻。

難道說……

我恍然開口,「那天在警察局,你就已經知道了?」

尚武語氣歉疚,「對不起,從安全角度考慮,本來不該讓你單獨跟她離開,但沒辦法,我們當時掌握的證據不足,無法實施抓捕,如果貿然阻止,反而會引起對方警惕,打草驚蛇。」

我搖頭,「沒關系。」

「你做得對。」

病房里沉默許久,尚武拍了下我的肩膀,欲言又止。

但最后卻只是嘆了口氣。

他遞過來一支煙。

我伸手接過,跟他一起去了醫院的吸煙區。

蹲在角落,看著來往的人群,放空大腦。

卻沒想到還能遇到熟人。

是曾經租住在陳靜家的那一家三口,估計還是為了給兒子看病,又來了醫院。

女的去掛號,男的帶著兩個小孩在樹蔭下等。

小男孩在吃冰激凌,女孩眼巴巴看著,小男孩忽然發了脾氣,一腳朝女孩踹過去。

因為女孩瘦弱,又是在全無防備的情況下,一下就被踹倒在了地上。

花壇旁邊磚石凸起,硌破了女孩的胳膊,但她只是自己擦掉了血跡,稚嫩的臉上看不出一點委屈,只有不符合年齡的麻木。

甚至在弟弟的嘲笑聲響起時,女孩還小心翼翼地賠著笑臉。

我一陣恍惚。

仿佛透過不遠處那個小小的身影,看到了陳靜的過去。

 

幸福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

——著名奧地利精神病學家,個體心理學創始人阿德勒。 

 

番外——陳靜

我叫陳靜。

年紀輕輕就進了監獄,大概率不是個好人吧。

我一直以為自己挺恨我父母的。

但直到那天在警察局,聽到我媽叫我給陳倫頂罪,心里依舊覺得難過的時候,我才意識到:

我不恨他們,只是不甘心。

我費盡心機想把陳倫送進監獄里,也是想看看,如果沒有弟弟,她們會不會對我好。

現在我知道了。

不會。

我還了債,殺了人,現在終于死了心。

 

其實從上了大學之后,家里就沒再給過我一分錢的生活費了。

我也沒朝他們伸手,只是去打工、兼職,大夏天穿著玩偶服在街上發傳單。

那段時間雖然累,但還挺充實的。

直到大一上半學期結束,臨近年關的時候,我媽主動打電話過來。

卻不是叫我回家過年,而是要錢。

陳倫惹了事,把一個男孩從樓梯上推了下去。

對方傷得不重,但態度強硬地要求賠償:兩萬。

他們拿不出,找我要。

「靜靜,你想想辦法吧,不能毀了你弟弟呀。」

「實在不行你就回家嫁人算了,拿彩禮還錢,反正你早晚要嫁人,讀不讀書都沒關系。」

「你看著辦吧,如果你弟弟出了事,你也別想好過。」

……

多可笑。

為了陳倫,她們輕而易舉就想毀掉我的人生。

可我身上所有錢加起來,都不到五千塊。

我沒哭,因為哭沒用。

只是去求咖啡店的店長,預支三個月工資,之后又問高冉借了四千。

湊了一萬五打回去,家里終于消停下來,不再提叫我回家嫁人。

代價就是,我身上徹底沒錢了。

我那時候就意識到了,人走到山窮水盡的時候,真的不配談什麼骨氣,什麼堅持。

畢竟在高尚地餓死,和卑劣地活著之間,大多數人都會選擇后一種。

我應下了那份陪酒的工作。

對我來說,這活不難干。

畢竟不管是誰,只要生在一個連吃飯,都需要動腦筋討好父母的家庭,那揣摩人心,取悅別人就是習慣使然。

陪酒基礎工資不高,但客人的小費,開酒提成卻是實打實的巨款。

夸張的時候,我一晚上能賺咖啡店一個月的工錢。

這地方年輕女孩不少,漂亮女孩也很多,但大多都被這種不見光的生活,磋磨得越來越憔悴。

如果有人問起,每個人都能說出一籮筐的解釋,活得太苦,生活艱難,包括我。

但這世界上,誰又活得輕松

餓個一兩天,借錢做兼職怎麼也能活,也能守住堅持。

但我這種人本來就沒有明天,又何必那麼累?

拜父母給的這張臉所賜,我剛一開始賺得就不少。

到后來完全適應,更是游刃有余。

很快,我的收入成了這一批女孩子中最高的一個。

至于其中的技巧手法,說起來也很簡單。

人性就是如此,你越是去討,對方越不愿意給,但你滿不在乎,他才會求著你收。

本來就熱情順從的,死命貼上來也覺索然無味。

但一向高冷淡漠的,給個笑容就會受寵若驚。

 

我不是什麼好人,但還算聰明。

所以拿到第一筆錢之后,我去學了鋼琴和散打。

鋼琴能提高競爭力,散打則在某些時候能保命。

夜總會那種地方,水深得很。

渾濁骯臟,一旦沾上就別想干干凈凈地脫身。

我沒那麼講究,不介意渾身臟水,但我想活命,就不能一直泡在里面。

所以遇到那個男人的時候,我意識到機會來了。

他已婚,我進包廂之前就知道這一點。

可我在裝。

假裝什麼都不知道,編出一段凄慘的身世;假裝對他的創業史感興趣,時不時附和幾句他最想聽的稱贊;假裝心動,在他吻我額頭時掉幾滴淚。

他給了我十萬塊,和一串鑰匙,那是一棟在學校附近的公寓。

但我不傻,沒把這一切當真。

這種男人,沒那麼容易心動,不過是因為我假裝出來的傾慕與死心塌地,極大地證明了他的魅力,滿足了他的虛榮心。

但也無所謂,各取所需罷了。

他不常來,偶爾幾次也是匆匆吃了飯就走。

我可以繼續上學,假裝聽不到他在陽臺給五歲的女兒打電話。

戴上面具,放下尊嚴,我打算就這麼活著,活一輩子。

 

可我遇到了一個人。

籃球比賽,班里有人上場,強制每個人都去觀摩助威。

中途有顆球砸到我頭上。

等比賽結束,一個男孩跑過來,撓著頭跟我說抱歉,如果我的腦袋被球砸出了問題,他會帶我去治療。

我笑了笑說沒關系,他卻紅了耳根,問我要聯系方式。

他身后的人開始起哄。

穿著籃球服的年輕男孩,短發和汗水都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鬼使神差地,我給了他微信號。

后來才知道,他叫莊欽,班里的團支書。

籃球賽、輪滑社、辯論賽、迎新晚會,他總是參加各種莫名其妙的活動,求我去當觀眾。

永遠熱情飽滿,充實而陽光。

他過著我最羨慕的生活。

 

我的想法變了。

于是,我給那個男人的妻子發了匿名信,信里有我的住址,以及幾張偷拍照。

照片模糊,但對一個妻子而言,足以認出自己丈夫的背影。

那個女人比我預料中來得要快。

她帶人砸了公寓里不少東西,哭訴一通,打了我幾巴掌,最后甩下威脅的話就走了。

從進門到離開,共計用時一小時五十七分鐘。

那個男人全程沒出現。

第二天中午他才過來。

表情心疼,嘴上道歉,但眼里卻沒有愧疚。

「你搬出去吧,以后別聯系了,我給你二十萬。」

他老婆懷孕了,這次是個兒子,所以他會做出什麼選擇,顯而易見。

我沒說話,扔給他一根驗孕棒。

他虛假的面具終于有了裂縫,「你懷孕了?」

沉默很久,他才說:「孩子打了吧,我給你五十萬。」

我拿了卡。

當晚就拖著行李回了宿舍。

至于那根驗孕棒。

那不是我的,是高冉的。

我才不會給他生孩子,更不敢給別人生孩子。

因為我不配,也沒那個資格。

給不了他幸福的人生,那就不要隨隨便便賦予生命。

我跟高冉不算朋友,我們只是同一類人。

跟那個男人斷了聯系之后,她罵我傻。

勸我真的生個孩子,能拿更多錢。

我搖頭,說算了吧,我的人生不該牽扯一個無辜的生命。

她愣了一會,推門走了。

我想解釋,但沒來得及。

她是重組家庭,繼父酗酒賭博,還會家暴,名義上的哥哥幾次猥褻未遂,罵她勾引人。

一個年輕女孩想徹底掙脫家庭,總是艱難的。

所以為了天價傭金,她接了代孕的活,生完第一個孩子躺在醫院里的時候。

她抓著床單掉眼淚,跟我說想看看孩子。

我把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掰開,把裝著銀行卡的信封塞進她手心。

 

搬回學校的那段時間,是我最幸福的日子。

莊欽每天都會發微信過來,用最漏洞百出的理由約我出去。

游樂場,看電影,密室逃脫。

最夸張的一次是在宿舍門口,室友喊樓下失火叫我逃命。

我裹上外套走出樓門,才發現鋪了滿地的蠟燭和氣球。

他捧著一束特別土的玫瑰花,土得叫人忍不住紅了眼眶。

「當我女朋友吧。」

他的臉被玫瑰花映得發紅,干凈的眸子里透著緊張和期待。

我說,「好」。

但現在想想,或許當時不該那麼貪心。

 

后來,我們一起去了很多地方。

但我最喜歡的還是坐在籃球場里,看他打球。

我在的話,他會刻意表現,投籃和運球動作都做得花里胡哨,時不時扭頭看觀眾席,咧嘴露出整齊的白牙。

朝氣蓬勃。

少年的偏愛,熱烈且不加掩飾,總是讓人想起初遇。

哪怕明知道自己是個沒有以后的人,但我還是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貪心。

所以我拒絕回家,換了號碼,切斷了跟家里的一切聯絡。

直到,他們找到學校。

就在畢業典禮前一周,高冉打電話給我。

說在天津看到了我爸媽,就在學校附近。

我跟高冉一起趕過去,一眼就認出了他們。

「靜靜!」我媽一瞬間驚喜,之后帶了怒容,「你啷個回事,自己吃香的喝辣的,還耍了朋友,做啥子不管家里!」

我一瞬間手腳冰涼。

她們知道莊欽的存在。

她們來了不止一天,但卻沒有主動找我,到底打算做什麼。

到了他們落腳的賓館,陳倫躺在床上裝死。

我木著一張臉,看著我的父母在對面自顧自演戲。

陳倫又惹禍了,欠了高利貸,利息飛漲之后根本還不上,要不是追債的上門,他還打算繼續拖下去。

「我跟你爸看了一下,那個男孩子家境蠻不錯的,你假裝懷孕,叫他幫你弟弟還債。」

「我跟他分手了。」

「別呀,你趕緊跟人道歉,不然你弟弟怎麼辦。」

……

怎麼辦?涼拌。

陳倫把手機遞給我,我媽逼我想辦法應付那些追債的。

我拿起手機翻看。

發現他是在一個賭博軟件里,接觸到了高利貸。

剛想退出,QQ 卻收到了一條消息。

「群主,我不想活了,壓力好大,想去死。」

臨時會話,來自一個名為「對抗抑郁癥」的群聊。

問完才知道,這個賬號是陳倫買的,里面有不少裝備,專門用來玩游戲。

群是前群主建的,他嫌麻煩,沒理會過以前的好友。

賬號密碼都記在備忘錄里。

我不動聲色地刪了對話框,把手機還給他,直截了當地表示:

我跟莊欽分手了,他不會幫忙還錢,但我愿意跟他們回家,想辦法解決這件事。

他們同意了,把我的新號碼給了討債人。

回到宿舍。

我一夜沒睡,等到凌晨,肯定陳倫睡著了,才拿自己的手機登錄了那個 QQ 號。

翻出那個群聊,找到發臨時會話的人。

「你為什麼想死?」

他竟然也沒睡,幾乎立刻就回了消息。

「就是活不下去了。」

「過幾天就要出高考成績,我考得不好,就算我不去死,我爸媽也會打死我的。」

原本只有一個雛形的計劃,漸漸完善。

反正他本來就想死,倒不如幫我一個忙。

我陪他聊了很久,從割腕聊到跳樓。

甚至幫他決定了死亡時間。

「你趁周末去學校頂樓吧,你父母給你這麼大壓力,都是因為老師的錯,你去學校才能給他們個教訓。」

字里行間透著關心,慢慢引誘他去死。

再假裝不經意地提到我家地址。

操控人心,尤其是跟我一樣,缺陷嚴重的人,是最簡單不過的。

陳倫會在醒來之后收到下線提醒,但因為是買來的賬號,他只會怪罪于原號主出爾反爾,然后想辦法修改密碼。

我買了機票,收拾好行李,提前拿了畢業證,一周時間足夠我把一切安排妥當。

但我唯獨不敢面對的,是莊欽。

所以我只能不辭而別,在機場跟他提出分手,之后徹底斷聯。

 

回家之后。我用存款還上了那筆債,但沒告訴家里人。

他們提心吊膽,我卻心平氣和。

一直等到六月十五號。

我看到了報道,那個孩子死了。

小區附近,開始有沒見過的陌生人,戴著帽子出沒。

便衣查案會經常戴著帽子,是為了掩蓋長相,以免被報復殃及家人。

警察找過來了。

所以我才提出逃跑躲債,找一家旅館住下。

既能留下明顯的線索,又落實了畏罪潛逃的真相。

再之后,故意叫陳倫出去找人,把房子租出去。

我以為他這次肯定會被抓。

卻沒想到那孩子的父母鬧事,咬死他是自盡找學校要賠償,壓著警局不許繼續調查。

陳倫逃過一劫。

我本來想一直在旅館里等,一直住到陳倫被抓。

但旅館老板忽然摸過來,把他們三個都嚇壞了。

她們怕被高利貸發現,說要跑得再遠一點。

我雖然擔心警察會找不到陳倫,但還是同意了。

但我沒想到,他會來找我。

高冉狼狽地找上門,告訴我莊欽來了。

那天晚上她為了躲避繼兄騷擾,隨意找了個男人貼上去,卻沒想到會被對方纏上,還好莊欽救了她,還鬧到了派出所。

她叫我去見莊欽一面。

我拒絕了,并求她幫忙勸他回家。

她看了我一會,說我不配。

她喜歡莊欽,我一點也不意外。

畢竟我們這種爛在泥坑里的人,總是格外渴望陽光。

我配合陳倫和父母演戲,一路逃到銅梁。

但卻沒想到,那麼快陳倫就被抓了。

而且,他也在。

 

陳倫進了派出所,我父母叫我幫他頂罪。

情理之中。

但那個叫尚武的警察太聰明了。

他裝模作樣地抓了陳倫,還進行了一場兒戲似的審訊。

我知道,他在等我自己坦白,把一切都說清楚,叫莊欽少受一點傷害。

審訊怎麼可能叫人陪同。

也就只有那個天真的傻瓜才會信。

他們不抓我,也只是因為證據不夠充分。

但我知道被抓是早晚的事。

我跟莊欽一起坐上出租車的時候,那個叫尚武的男人就站在外面,視線深沉地盯著我。

可當莊欽把我攬進懷里的那一刻,我還是起了貪念。

幻想著瞞天過海,跟他一起回天津,從泥坑里爬到岸上。

但他還是發現了。

所以我打暈了他。

不愿意看到他被騙之后,滿臉失望的樣子。

他跟我不一樣,從開始我就知道。

 

可惜,到最后,結果還是如此。

終究是我,貪心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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