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林凱只殺了三個人。
他不知道,在我剛搬到單工宿舍的時候,其實是喜歡敞開窗簾的。
我喜歡城墻,也喜歡河。直到有一天,我遠遠地看到一個在城墻上散步的男人。隔了很久,我還是一眼認出他是我的繼父,那個把我媽媽推下樓的人。
我選了一個無人的清晨,穿上運動服上了城墻,假裝跟他攀談。他已經老了,根本認不出我來,而且很樂意與年輕女人說笑。我假意向他請教保健操的動作要領,讓他做其中一個抬臂獨立的動作給我看,我要配合城墻的景色拍張照片。他不虞有詐,很高興地擺了那個姿勢。
然后,我從墻缺把他推下去了。
后來的事,我也不知道自己當時怎麼會做出那樣的行為,我下了城墻,找到了那男人的尸體,哭著割下了他的一截小指,把他推下了河。就是那個時候,望著茫茫的河水,看著手上的血,大段空白驟然降臨,幼年的所有事,包括與媽媽有關的一切,都被我封存在了記憶里。從那天起,我再也不敢拉開窗簾。也是從那時起,樸允浩來到了我身邊,陪伴填補我的空白。
林凱曾經計劃將殺人罪行嫁禍給我,結果是我嫁禍了一個給他。
「所以說,你到底還是殺了一個人。」
「是的,但是我不后悔。」我望著全黑的車窗,風在外面盤旋。
他沉默片刻,開口說: 「我是來告別的。」
我有些意外: 「要是我不讓呢?」
他抬起頭: 「我不是你的另一個人格。我是你虛構的人,但我也是一個人。」他像是在組織句子,半天才繼續說下去, 「作者寫出一個人物,就再也不能控制他了。
」他望著我說。
「你在專欄里提過,我小時候纏著媽媽從柜子里拿吃的,有一次媽媽生氣了,將整塊糕都塞進我嘴里。你有沒有想過,那些花生糕從好多地方一起擠進牙縫的感覺很冰冷?還有我家門口的向陽花,我親眼看過那些紫色的花瓣在太陽下跳舞,她的小裙子像花一樣旋轉……」
這我倒真沒想過。我回頭看看車廂里沉入夢鄉的人們,與樸允浩相比,到底誰比誰更真實。
車窗外忽然大亮,外面是一片藍到發黑的湖泊和白色群山,這正是小說所描述的地方!樸允浩的胖臉上突然綻放燦爛的笑容。
「這就是我要去的地方。」
說完他就拉開窗跳了出去。我撲在封閉的窗戶上,看著他像風箏一樣消失在夜色中的湖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