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不知道,我仍然能看見。
我看見他投在墻上的影子,頭細而長,尖尖的喙大張著——和我的一樣。
不知要啄去誰的靈魂。
(全文完)
番外:夏杰文《魂斷 Evil 島》創作后記
這本書大賣,在我的預料之中。
很多記者來采訪,我都推掉了。
《知名作家屢屢缺席記者會,精神狀態欠佳?》——近日本地的媒體網站為我取了這樣一個有噱頭的標題。
我捧著一束向日葵,進了住院部的門。
最開始護士將我攔在病區外邊,向日葵太亮眼,與藍白色的墻壁形成很強烈的對比。
「你有探病證沒有?」
護士蠻緊張的。
我也理解,畢竟這里是本市最大的精神病醫院,前些時間又出了那麼大一檔子事。
我摘下口罩:「我姓夏,之前來過的。」
她盯著我的臉看了一會,總算恍然大悟地噢了兩聲,然后把登記冊再一次遞給我。
「14 號病房是吧?左拐右手邊第三個。」
填好之后,我說了句謝謝。
進去的時候,兩條人影一長一短地圍在病床前,
床頭柜上已經有一束花了,也是向日葵。
直到我走近,那兩個沉默的影子才反應過來。
「小夏?」
——一個月沒見,趙老師又瘦削了很多,王老師也是胡子拉碴,沒什麼心思去刮。
病床上的王銳閉著眼睛,看不出來是睡著,還是假裝睡著。
我把懷里這束花遞給他們。
「這次是替小文來的。」
我言簡意賅。
回來過后,他們很快也恢復了,只是王銳的病情始終不見好,因此兩人又一直陪床守著。
王老師愣了一下,眉毛頓時落下去,整個人蔫蔫的。
我反應過來,哭笑不得。
「她腿不太方便,還下不了地。」
王老師一定會錯意了。
上個周末,忙完了新書的出版,我總算抽出空去人民醫院看了看小文。
她的精神出奇地好,完全不像在鬼門關走過一遭。
說實話,我有點怕面對她。
我也不愿意面對王銳。
在小文撿起鑰匙的那一瞬間,我突然理解了那扇門設立的意義——除掉最有威脅的人。
我為那一秒的猶豫感到羞愧。
——在我發呆的空檔,小文抽出那支筆在我面前晃了晃。
質感很好的黑色鋼筆,只是筆身的金屬涂層被蹭掉了多處。
「說起來,還要謝謝夏哥你『差使』我去拿了這根筆呢!」
小文沖我眨眨眼睛,頗狡黠。
據她說,那些食人族因為久居地下,視力退化得很厲害,眼球非常脆弱。
她沒有拔掉筆帽,但可以料想到,底下該是什麼樣子。
分叉的筆尖,白的、紅的、黏膩的……
我打個寒戰。不知怎麼,腦中的景象竟然又被牽回那個夢。
——從二層高的地方摔下去,幸虧只斷了左腿。
莉莉絲說得沒錯,小文足夠幸運。
我對她笑一笑。
誰能想到那支被無意揣進兜里的鋼筆,竟救了她一命。
其他人的消息,她大致都知道。
這讓我明白,莉莉絲已經來過了。
小文分享了許多:
漢斯出院之后回了國,他經營著一家餐館。
富婆的狀況不太好,似乎正在打離婚官司。
起因是那個小白臉——小文是這樣稱呼的——找上門來索要精神賠償費。
也是。
像莉莉絲和小文這樣的,痊愈之后幾乎看不出病癥存在的痕跡。而有些人注定要帶著后遺癥了此余生。
我嘆口氣。
游戲男被關在特殊病房里,據說前去伊厄島的搜查人員在一條野狗的牙縫里找到了殘碎的人體組織。
而旅店 6 號房的地板隔層里,竟然有幾根連著頭皮的頭發。
說到一家三口時,小文囑托我替她送上一束花。
「你無法想象,在那一個月里他們經歷了什麼。」
這句話很神秘,然而她也只是照著莉莉絲的口氣轉述。
探病回來,我花了兩天時間去適應新作息。
和老朋友們打過招呼以后,我坐上了前往英格蘭的飛機。
肩上的背包因為飽受摧殘,顯得非常寒磣。
格林街……日照大道……75 號……
我比對著明信片上的地址,兩眼來回確認。
磚紅色的房頂,米白格子的外墻,雖然舊,但正因有生活痕跡的殘留反而溫馨。
隔著厚厚的窗簾,看不見里面的動靜,應該正忙碌著。
踱步良久,我還是走上階梯按響了門鈴。
遞過那個背包的時候,我們相對無言。
麥色發的女人邀請我去家里坐坐。
她的眼睛有些紅,然而巧妙地避開了孩子們的窺探。
孩子們圍在她的腿邊,最小的才剛及膝蓋。
謝絕了她的好意,我往街上走去。
「噢,謝謝你,真的。」
她的聲音從后面追上來,有些發腫和哽塞。
背包里的東西不多,槍我已經上繳,除此之外所剩的只有三張未能寄出的明信片,一張泛黃的全家福,幾件換洗衣物,還有一封手寫的信。
信里有一首英文寫就的詩歌:
「Goodbyes are only for those love with eyes….
「Because for those love with heart and soul there is no such thing as separation.」
(離別只存在于那些用雙眼相愛的人之間。
以全身心愛著的人們,無所謂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