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來不叫我哥哥,只管我叫『討厭鬼』。」
「她就像你們這些同學一樣,時刻提醒著我的渺小和卑微。」
「我忍無可忍,決定以我的方式來解決這個問題。」
鐘意平靜地說著,像是在講敘別人的故事。
我抱緊胳膊,以此抵御著徹骨的寒冷。「所以那天,我提到蝴蝶發夾的事,你是知道我在撒謊的。」
「當然!你想玩嘛,我配合你好了!」
「鐘意,你好可怕!」
鐘意吐了個煙圈,無聲的笑了笑,「我知道。」
「被人怕好過被人欺。」
「我不后悔。」
28
「最后一個問題,那個被砍掉右手的男孩呢?」我問他,「你是不是把他殺了,然后藏起了尸體?」
「沒有,」鐘意搖搖頭,「他活得好好的,連汗毛都沒少一根。
我很意外,這不像是他的作風。
「本來,我也是想除掉他的,可我沒有下得去手。我的父親是尸體焚化工,他的父親是收破爛的,我們都是被岐視被排擠的那一類人,在別人的白眼和嘲笑中艱難地茍活著……看到了他,就令我想起了年少時的自己。」
「所以,我把他給放了。
「如果那幾天你看過電視,應該注意到城中村發生了一起火災,而失火的地點,就是他家的租屋。那之后,他們就搬離了這里,也就是說唯一的威脅,也被我連根拔除。」
「鐘意,你真是煞費苦心!」我忍不住慨嘆。
「呵,謝謝!」鐘意恬不知恥的一笑。
忽然,孩子哭了起來。
哭聲穿云裂石,仿佛某種利器,被一雙看不見的手操縱著,緊緊貼著我的頭皮躥過。
我回頭看著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從出生的那一刻起,他的命運就已經被注定。
惡魔的兒子——這個頭銜將至死封印在他的靈魂之上,不得救贖。
鐘意,他即是災難的受害者,也是災難的制造者。
而我,又何嘗不是呢?
有一天,你可能會變成,自己曾經最憎恨的那種人!
「鐘意,你從來都沒有愛過我,」我說,「你對我只有恨,刻骨的恨!」
鐘意笑了。
他將手里的煙蒂彈出去,看著那一點微弱的火光,在寂寂暮色里明滅沉浮,最后被寒冷的空氣一口吞噬。
然后他走過來,溫柔地牽起我的手:「晚晴,我愛你,就像肖衛東對朱燕妮那樣,多少年來一直沒有變過。」
「可是我不敢說!因為你是天上的太陽,我卻是陰溝的老鼠!即使后來我換了新的身份,骨子里依舊散發著骯臟的氣味!」
「但現在,我有資格說這句話了。因為你的雙手也跟我一樣,沾滿了洗不掉的血污。」
「我們現在是同一類人,誰的靈魂也不比誰高貴。」
「就像狼和狽,臭味相投、朋比為奸。」
「我們是彼此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也是最好的選擇!」
29
聽完他的話,我也笑了。
淚珠卻大顆大顆地躥出眼眶,噼哩啪啦地砸在地板上。
「鐘意,你快樂嗎?」
「當然!」鐘意拿起那枚鉆戒,戴在我的手指上,「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我們一家三口,開開心心地生活在一起!現在,這個愿望終于實現了!」
「不,」我搖頭,輕輕擼下了那枚鉆戒,拿起他的手,放了回去。「你錯了,我不會跟你在一起的。我跟你最大的不同,就是不會一直錯下去。」
「我會去自首,接受應有的懲罰。」
「晚晴!」他喊。
「什麼都別說了,」我揚眸,「要麼放我走,要麼殺了我……就像對你妹妹那樣,把我嵌在冰冷的墻壁里。
」
「……」鐘意瞪著我,嘴唇劇烈地抽搐著。
一旁,朱燕妮早就嚇癱了。
我走過去,將她從地上拉了起來,「燕妮,我們走吧!」
我們互相攙扶著,踉踉蹌蹌地離開了那里。
身后傳來孩子凄厲的哭聲,像是在呼喚我挽留我。
我怔了怔,繼續堅定地往前走。
「著火了,著火了!」突然有人喊。
我一驚,回頭望去。
身后的那座院子,燃起了熊熊的烈火……
「鐘意!」